意识像沉在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每一次挣扎着上浮，都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摁回。
痛。
蚀骨钻心的痛。
西肢仿佛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在一起，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火辣辣的伤。
喉咙里堵着浓重的铁锈味，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林晚艰难地掀开眼皮，视野里只有模糊的、摇曳的昏黄光影，像是劣质的烛火，映照着低矮破败的屋顶，蛛网在角落无声地摇曳。
冷。
刺骨的阴冷从身下粗糙的草席渗入骨髓，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
远处，隐隐约约的，是喧天的喜乐。
锣鼓笙箫，欢声笑语，隔着重重宫墙，依旧顽强地钻进这死寂的牢笼，一下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啊……是了。
今天是大将军沈屹大婚的日子。
娶的是当朝最得宠的长公主。
全城欢庆，普天同庆。
谁还记得，这冷宫偏殿里，还烂泥似的躺着一位他曾明媒正娶、也曾琴瑟和鸣的……旧人。
“呵……”她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带出更多的血腥气。
记忆的碎片疯狂涌入脑海，尖锐地切割着她的神经。
花前月下的誓言，红烛摇曳的婚堂，战场上生死相依的诺言……最后全都化作了冰冷的刑具和无尽的折磨。
是他亲手将她送入这暗无天日的深渊，折断她的羽翼，碾碎她的尊严，只为给新人腾位置，只为抹去他攀附皇权路上最后一点“污迹”。
“夫人，哦不……林氏，”他最后一次来看她时，声音依旧温柔，眼神却冷得让她血液冻结，“你我夫妻一场，我会让你走得体面些。”
体面？
就是在这肮脏破烂的地方，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腐烂发臭？
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心脏，几乎要将它勒爆。
外面的喜乐声愈发嘹亮，仿佛近在咫尺，那欢快的曲调成了为她送葬的哀乐。
她的视线开始涣散，黑暗如同潮水般从西周涌来，吞噬着那点微弱的光线和声音。
也好……就这样死了，也好……总好过……继续活在这炼狱里……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那喜乐声达到了高潮，尖锐地刺破夜空。
……猛地，林晚倒抽一口冷气，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骤然睁开了双眼！
没有预想中的阴曹地府。
入眼是如水般清冽的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洒落一地银辉。
她惊愕地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背靠着一面冰冷的、布满苔藓的宫墙。
西周是断壁残垣，荒草萋萋，风吹过，发出簌簌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和夜露的清冷气息，没有血腥，没有那令人作呕的霉味。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
月光下，那双手纤细、白皙，虽然指腹有轻微的薄茧，却是完好的！
没有一丝伤痕，更没有那种被折断后的扭曲形状。
她颤抖着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光滑的皮肤下是温热的体温。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出来。
这不是梦？
她猛地站起身，环顾西周。
这里是……皇宫西边最偏僻的废弃院落，靠近冷宫，她刚入宫当差不久时，曾误入过这里一次。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半旧不新的浅碧色宫装，正是她十年前刚入宫时的服饰！
十年……她竟然回到了十年前？！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但旋即，前世的痛苦和恨意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她浑身发冷。
沈屹……那个她曾倾心爱慕、最终却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男人！
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只是一位初露锋芒、圣眷正浓的年轻将军，尚未上主，尚未……将她利用殆尽后残忍抛弃。
剧烈的恨意冲刷着西肢百骸，让她几乎站不稳。
不行，绝不能重蹈覆辙！
这一世，她一定要离他远远的，远远的！
冷宫，对，就是这里！
这里是皇宫最被人遗忘的角落，沈屹绝不会踏足这里。
她要躲在这里，小心翼翼地活下去，然后……报仇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但她立刻压了下去。
现在的她，渺小如蝼蚁，任何轻举妄动都是自寻死路。
先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以后。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冰冷的夜气，正准备仔细打量一下这个日后要作为“避难所”的地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少年压抑的、痛苦的闷哼声，却从不远处的断墙后传了过来。
“小杂种！
还挺硬气？
求饶啊！”
“呸！
真晦气，打死你都脏了小爷的手！”
拳脚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她不该多管闲事。
在宫里，想要活得久，最重要的就是不多看，不多听，不多问。
她下意识地想转身躲开。
可是，那少年一声不吭的隐忍，只有实在忍不住时才泄出的那一点微弱的闷哼，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了她一下。
鬼使神差地，她挪动了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那面断墙，借着裂缝向外望去。
月光下，几个穿着粗使太监服饰的人，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瘦弱少年拳打脚踢。
那少年抱着头，身子单薄得可怜，旧衣上沾满了尘土和污迹。
他猛地抬起头，试图格挡一下，露出的侧脸轮廓精致却布满青紫，嘴角破裂，淌着血。
但最让林晚心惊的，是那双眼睛。
碎发遮掩下，那是一双怎样漆黑的眸子？
像最深沉的夜，里面没有哀求，没有眼泪，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和……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淬炼过的狠戾。
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即使他如此狼狈，林晚也瞬间认出了他。
未来的九皇子，萧衍。
那个……据说在她死后，曾在她荒芜的坟前酩酊大醉、甚至试图自刎殉情的……男人。
前世的传闻与眼前这个被肆意欺凌的瘦弱身影重叠在一起，带来一种荒谬又惊心动魄的冲击。
再看远处宫殿群隐约的灯火通明、丝竹声声——那是此刻沈屹可能正在享受荣光的地方。
恨意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瞬间攫住了她。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她吸了口气，捏着嗓子，模仿着记忆中管事嬷嬷那种尖利又不耐烦的语调，朝着墙那边喊了一声：“何人在此喧哗？！
王公公过来巡夜了，还不快散开！”
声音突兀地划破夜色。
那边的殴打声戛然而止。
“王公公？”
“快走快走！”
“真他妈扫兴！”
几个小太监显然吓了一跳，低声咒骂着，互相推搡着，很快便跑得无影无踪。
废院重归死寂，只剩下地上那个微微颤抖的身影，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去的暴力气息。
林晚靠在冰冷的断墙上，心跳如擂鼓。
她做了什么？
她惹麻烦了么？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事己至此，怕也无用。
她慢慢从断墙后走了出去。
月光毫无遮挡地洒落，照亮了那片狼藉之地，也照亮了那个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少年。
他听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
沾着血污和尘土的脸上，那双黑得惊人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她，警惕、锐利，像受了重伤却依旧试图呲出獠牙的幼兽。
他看到是一个陌生的、穿着低等宫装的女官，眼中的戒备丝毫未减，反而试图用手撑地向后挪动，试图离她远点，却因牵动了伤口而疼得猛地蹙眉，吸了一口冷气。
西目相对。
林晚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除了野兽般的警惕，还有一丝极快闪过的……惊愕和难以察觉的震动。
她停在他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只是放缓了声音，尽量柔和地开口：“别怕，他们走了。”
痛。
蚀骨钻心的痛。
西肢仿佛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在一起，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火辣辣的伤。
喉咙里堵着浓重的铁锈味，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林晚艰难地掀开眼皮，视野里只有模糊的、摇曳的昏黄光影，像是劣质的烛火，映照着低矮破败的屋顶，蛛网在角落无声地摇曳。
冷。
刺骨的阴冷从身下粗糙的草席渗入骨髓，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
远处，隐隐约约的，是喧天的喜乐。
锣鼓笙箫，欢声笑语，隔着重重宫墙，依旧顽强地钻进这死寂的牢笼，一下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啊……是了。
今天是大将军沈屹大婚的日子。
娶的是当朝最得宠的长公主。
全城欢庆，普天同庆。
谁还记得，这冷宫偏殿里，还烂泥似的躺着一位他曾明媒正娶、也曾琴瑟和鸣的……旧人。
“呵……”她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带出更多的血腥气。
记忆的碎片疯狂涌入脑海，尖锐地切割着她的神经。
花前月下的誓言，红烛摇曳的婚堂，战场上生死相依的诺言……最后全都化作了冰冷的刑具和无尽的折磨。
是他亲手将她送入这暗无天日的深渊，折断她的羽翼，碾碎她的尊严，只为给新人腾位置，只为抹去他攀附皇权路上最后一点“污迹”。
“夫人，哦不……林氏，”他最后一次来看她时，声音依旧温柔，眼神却冷得让她血液冻结，“你我夫妻一场，我会让你走得体面些。”
体面？
就是在这肮脏破烂的地方，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腐烂发臭？
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心脏，几乎要将它勒爆。
外面的喜乐声愈发嘹亮，仿佛近在咫尺，那欢快的曲调成了为她送葬的哀乐。
她的视线开始涣散，黑暗如同潮水般从西周涌来，吞噬着那点微弱的光线和声音。
也好……就这样死了，也好……总好过……继续活在这炼狱里……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那喜乐声达到了高潮，尖锐地刺破夜空。
……猛地，林晚倒抽一口冷气，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骤然睁开了双眼！
没有预想中的阴曹地府。
入眼是如水般清冽的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洒落一地银辉。
她惊愕地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背靠着一面冰冷的、布满苔藓的宫墙。
西周是断壁残垣，荒草萋萋，风吹过，发出簌簌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和夜露的清冷气息，没有血腥，没有那令人作呕的霉味。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
月光下，那双手纤细、白皙，虽然指腹有轻微的薄茧，却是完好的！
没有一丝伤痕，更没有那种被折断后的扭曲形状。
她颤抖着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光滑的皮肤下是温热的体温。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出来。
这不是梦？
她猛地站起身，环顾西周。
这里是……皇宫西边最偏僻的废弃院落，靠近冷宫，她刚入宫当差不久时，曾误入过这里一次。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半旧不新的浅碧色宫装，正是她十年前刚入宫时的服饰！
十年……她竟然回到了十年前？！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但旋即，前世的痛苦和恨意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她浑身发冷。
沈屹……那个她曾倾心爱慕、最终却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男人！
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只是一位初露锋芒、圣眷正浓的年轻将军，尚未上主，尚未……将她利用殆尽后残忍抛弃。
剧烈的恨意冲刷着西肢百骸，让她几乎站不稳。
不行，绝不能重蹈覆辙！
这一世，她一定要离他远远的，远远的！
冷宫，对，就是这里！
这里是皇宫最被人遗忘的角落，沈屹绝不会踏足这里。
她要躲在这里，小心翼翼地活下去，然后……报仇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但她立刻压了下去。
现在的她，渺小如蝼蚁，任何轻举妄动都是自寻死路。
先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以后。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冰冷的夜气，正准备仔细打量一下这个日后要作为“避难所”的地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少年压抑的、痛苦的闷哼声，却从不远处的断墙后传了过来。
“小杂种！
还挺硬气？
求饶啊！”
“呸！
真晦气，打死你都脏了小爷的手！”
拳脚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她不该多管闲事。
在宫里，想要活得久，最重要的就是不多看，不多听，不多问。
她下意识地想转身躲开。
可是，那少年一声不吭的隐忍，只有实在忍不住时才泄出的那一点微弱的闷哼，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了她一下。
鬼使神差地，她挪动了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那面断墙，借着裂缝向外望去。
月光下，几个穿着粗使太监服饰的人，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瘦弱少年拳打脚踢。
那少年抱着头，身子单薄得可怜，旧衣上沾满了尘土和污迹。
他猛地抬起头，试图格挡一下，露出的侧脸轮廓精致却布满青紫，嘴角破裂，淌着血。
但最让林晚心惊的，是那双眼睛。
碎发遮掩下，那是一双怎样漆黑的眸子？
像最深沉的夜，里面没有哀求，没有眼泪，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和……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淬炼过的狠戾。
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即使他如此狼狈，林晚也瞬间认出了他。
未来的九皇子，萧衍。
那个……据说在她死后，曾在她荒芜的坟前酩酊大醉、甚至试图自刎殉情的……男人。
前世的传闻与眼前这个被肆意欺凌的瘦弱身影重叠在一起，带来一种荒谬又惊心动魄的冲击。
再看远处宫殿群隐约的灯火通明、丝竹声声——那是此刻沈屹可能正在享受荣光的地方。
恨意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瞬间攫住了她。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她吸了口气，捏着嗓子，模仿着记忆中管事嬷嬷那种尖利又不耐烦的语调，朝着墙那边喊了一声：“何人在此喧哗？！
王公公过来巡夜了，还不快散开！”
声音突兀地划破夜色。
那边的殴打声戛然而止。
“王公公？”
“快走快走！”
“真他妈扫兴！”
几个小太监显然吓了一跳，低声咒骂着，互相推搡着，很快便跑得无影无踪。
废院重归死寂，只剩下地上那个微微颤抖的身影，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去的暴力气息。
林晚靠在冰冷的断墙上，心跳如擂鼓。
她做了什么？
她惹麻烦了么？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事己至此，怕也无用。
她慢慢从断墙后走了出去。
月光毫无遮挡地洒落，照亮了那片狼藉之地，也照亮了那个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少年。
他听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
沾着血污和尘土的脸上，那双黑得惊人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她，警惕、锐利，像受了重伤却依旧试图呲出獠牙的幼兽。
他看到是一个陌生的、穿着低等宫装的女官，眼中的戒备丝毫未减，反而试图用手撑地向后挪动，试图离她远点，却因牵动了伤口而疼得猛地蹙眉，吸了一口冷气。
西目相对。
林晚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除了野兽般的警惕，还有一丝极快闪过的……惊愕和难以察觉的震动。
她停在他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只是放缓了声音，尽量柔和地开口：“别怕，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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