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双生系统

新亚特兰蒂斯的光鲜，永远照不进这里。

上层人口中的“地底”、“铁蚀窟”，便是李维生活的全部世界——锈蚀街。

巨大的浮空城基座如同冰冷的山脉，将其沉重的阴影与无数汲取养分的管道根系深深扎入大地，也压在了所有地下居民的脊梁上。

在这片由粗大锈蚀管道、吱呀作响的金属廊桥、以及铁皮与废旧聚碳酸酯拼凑而成的立体巢穴里，空气永恒地混杂着金属腥气、劣质机油的腻味，还有从深处排污系统弥散上来的、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巨大的通风管隆隆作响，泵送着来自上层、仅能勉强维持生存的、带着工业酸味的“新鲜”空气。

各色荧光涂鸦和接触不良的全息广告牌是这里的主宰，它们投射出的扭曲光怪的光影，便是锈蚀街的白昼。

李维，便是这片钢铁丛林中最不起眼的一员。

他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窗外管道规律性的撞击声、以及不知哪家邻居老旧义肢关节发出的刺耳摩擦声，从浅薄的睡眠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凝结着水珠的天花板。

水珠缓慢汇聚，最终“嗒”的一声，精准地滴落床边的铁罐里。

这声音，是锈蚀街最恒定的背景乐。

他坐起身，揉了揉干涩的眼。

房间逼仄得可怜，除了一张窄床，就是一个被工具和零件淹没的工作台，以及一个充当衣柜的金属柜。

粗糙的金属板墙壁上，裸露的线缆如同血管般蜿蜒，连接着必不可少的电力、低带宽数据接口，以及一条为他工具提供动力的、质量堪忧的压缩空气管道。

“哥？

你醒了吗？”

隔壁传来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醒了，小雨。”

李维应道，声音因晨起而低沉。

他利落地套上沾满油污的工装裤和一件褪色严重的汗衫。

“感觉怎么样？”

他推开几乎不隔音的薄隔板门，走进更狭小的隔壁房间。

这里相对整洁，一张医疗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约莫十西五岁，瘦削的身体连接着床边一台嗡嗡作响的旧型号生命体征监测仪。

屏幕上的数据缓慢跳动，几项指标顽固地徘徊在安全线的边缘。

这就是他的妹妹，小雨。

“还好，就是有点闷。”

小雨轻声说，努力想挤出笑容，却因虚弱而显得勉强。

李维走到墙边，检查那台小型空气过滤器。

滤芯指示灯泛着令人不快的黄色——又快到期了。

他眉头微蹙，这意味着一笔不小的开销。

“今天我想办法弄块新的来。”

他语气尽量轻松。

“很贵吧？”

小雨眼里满是担忧，她太清楚哥哥的艰辛。

“没事，老疤那儿可能有便宜的替换件。”

李维摆摆手，熟练地检查监测仪数据和小雨手臂上植入的静脉给药装置读数。

药物也是昂贵的消耗品。

“药还能用两天。

饿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李维回到自己房间，从角落保温箱拿出两块灰扑扑的合成营养膏——下层区最常见、最廉价、也最令人绝望的食物。

他加热一块递给小雨，自己拿起另一块，机械地啃嚼起来，味同嚼蜡，却早己习惯。

“今天能修好张婶的胳膊吗？”

小雨小口吃着，关心地问。

“零件齐了，应该没问题。”

李维点点头。

修理老旧义体是他的日常。

快速解决早餐，李维清理出一小块工作台，将张婶那条沉重冰冷的二手液压手臂搬了上来。

型号老旧，关节液压杆磨损严重，核心控制模块也时灵时不灵。

他接通冰冷的集中照明灯，戴上放大头戴显示器，手指精准地从磨得发亮的工具架上挑出微力距扳手和高频振动刻刀。

一瞬间，外界的嘈杂——管道的撞击、远处的叫卖、小雨轻微的咳嗽——都从他感知中淡去。

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的机械、手中的工具，以及清晰的逻辑流程。

拆卸外壳，检查液压回路，测试信号传导……手指在精密部件间跳跃，时而用力，时而轻柔。

金属细碎的碰撞声、偶尔迸溅的火花，带来一种奇特的平静。

在这个锈蚀衰败的世界里，至少机械遵循着既定规则，只要找到方法，就能让它们重新运转。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

更换磨损密封环，重新校准液压压力，用一个自制的跳线暂时稳住那别扭的控制模块……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他小心装回最后一块外壳，拧紧螺丝。

“试试看。”

他朝门外喊。

早己等候的张婶立刻挤进来，脸上交织着期盼与焦虑。

李维将手臂连接上她肩部接口，进行简易的神经信号校准。

“动一下手指。”

张婶尝试着，冰冷的金属手指僵硬地，但确实地，弯曲了一下。

接着是手腕，手肘。

笑容瞬间在她脸上绽放：“成了！

小李，真有你的！

比官方维修点那帮黑心的家伙强多了！”

她反复活动着手臂，虽然生涩，但功能己恢复。

李维擦着手上的油污提醒：“控制模块只是临时修好，最好尽快换新的，不然下次可能彻底烧掉。”

“晓得晓得，有钱了一定换。”

张婶连连点头，从怀里摸出小布包，倒出几枚面额微小的信用点硬币，“这次就这些，下次婶子宽裕了再补给你，多亏你了小李。”

李维默默接过，掂量一下，远低于市价。

但他没说什么，锈蚀街谁都不容易。

送走千恩万谢的张婶，他将这点微薄收入小心藏进墙壁暗格的铁盒里。

盒子里信用点寥寥，旁边只有几块稀有金属边角料和一盒低等级应急电池——他的全部硬通货。

上午又在修理几件小玩意儿中溜走：闪烁的霓虹招牌控制器、噪音巨大的老风扇、坏掉的电子宠物。

报酬多是食物配给券或以物易物——小块合成蛋白块，或几升相对干净的饮用水。

中午，他用换来的蛋白块和小雨分食，味道比营养膏稍好。

小雨看着信号断断续续的旧动画片，这是她少有的娱乐。

李维则靠墙翻阅一本快散架的纸质杂志，上面是上层区最新浮空艇的华丽图片与文字，对他而言，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幻梦。

他甩甩头，驱散不切实际的念头。

生存才是第一要务。

下午，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活儿——为管着地下格斗场的“铁颚”修理出问题的重型辅助外骨骼。

报酬能多些，但风险也大。

他知道，那绝不像修张婶的胳膊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