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红旗下的凶兽

东海的风，永远带着一股洗不掉的咸腥气。

张燎站在观礼区最后一排的阴影里，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

烈日当空，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丝丝往外冒，冻得他指尖发麻。

他的右手死死插在裤兜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一个廉价的塑料发卡。

发卡上印着的红蓝太极旗图案己经碎裂，几道裂纹像蛛网般爬满了整个图案。

边缘处，几点暗红色的污渍顽固地黏在那里，那不是油漆，是血。

是他妹妹小渔的血。

一周前，就是在这片小渔最爱来看日出的海滩上，她十六岁的生命，像一朵还未绽放就被碾碎的花，凋零在冰冷的礁石之间。

“经查明，西方异能交流团成员酒后与当地居民发生冲突，致一名精神异常少女意外落水身亡……”官方通报的文字在他脑中冰冷地滚动。

“精神异常”……这西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

三年前，就是此刻场地中央那个光芒万丈的“太阳神”阿波罗，在一场所谓的“友好切磋”中，当着小渔的面，用那霸道绝伦的光明圣力，硬生生碾碎了他初具雏形的异能核心！

医生诊断书上的“永久性坏死，不可逆转”八个字，彻底断送了他的前程，也抽走了小渔的魂。

从龙组预备役的天之骄子，到749局档案处一个整理故纸堆的废人，他只用了三分钟。

而从那个会缠着他讲龙组故事、笑起来眼睛像月牙的妹妹，变成一个只会流着口水、眼神空洞地反复念叨“哥哥”的痴傻女孩，也只用了那三分钟。

现在，他们连这个痴痴傻傻、人畜无害的丫头都不肯放过！

那几个畜生，以“清理劣等基因”为名，行虐杀之实！

他看过尸检报告，颈骨碎裂，胸腔塌陷，内脏破裂……那根本是纯粹肉体力量的疯狂宣泄与践踏！

“看清楚了！”

阿波罗那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带着古怪腔调的中文，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张燎的回忆。

他猛地抬头，只见场地中央，那个金发如同阳光织就、面容俊美如神话雕塑的男人，脸上挂着悲天悯人般的微笑，但他那只擦得锃亮、象征着力量与征服的军靴，却正死死地踩在一面太极旗上！

那面旗帜，原本鲜明的红蓝色，此刻大半己被暗沉的血迹玷污，无力地瘫在尘土里。

就在几分钟前，它属于那位曾手把手教导他格斗技巧、拍着他肩膀说“小子，龙组的未来就看你们年轻人了”的龙组副组长——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却胸骨尽碎，奄奄一息地躺在医护车里！

“这就是劣等文明的图腾！”

阿波罗的声音高昂起来，带着一种表演式的激昂，“缺乏神的指引，没有进化的潜力！

它们的归宿，就是被踩在脚下，成为我们文明前进的垫脚石！”

“哈哈哈！”

“说得好，阿波罗大人！”

“东方猴子就该认清自己的地位！”

西方观礼区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口哨和肆无忌惮的掌声。

各种污言秽语夹杂在兴奋的怪叫中，如同恶臭的浪潮，席卷了整个会场。

全球首播的镜头贪婪地转动，特写镜头死死锁定着东方代表团区域每一张因极致屈辱而扭曲、因愤怒而涨红、却又不得不强行压抑的脸庞，将这屈辱的一幕同步传递到世界每一个角落。

张燎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那如同山岳般压来的圣光威压，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撑裂的恨意！

像沸腾的岩浆在他每一条血管里奔腾咆哮！

“张燎！

稳住！

听我说！”

加密耳机里，传来领导焦急万分、甚至带着一丝恳求的声音，“你是我们‘凶兽计划’唯一的火种！

是国家最后的秘密武器！

小渔的仇我们一定会报，但不是现在！

忍一时风平浪静，为了大局！

我命令你，忍住！”

大局？

克制？

就在这时，阿波罗那轻蔑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全场，最终精准地落在了站在边缘阴影里的张燎身上。

那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怜悯，以及一种看待蝼蚁般的居高临下。

“嗯？”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吸引了所有镜头的注意，“看来东方也不全是缩头乌龟嘛。

这里还站着一个……咦？

连一丝异能波动都没有的……纯粹废物？”

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极具侮辱性的疑惑表情：“怎么，你们华夏是彻底没人了吗？

需要派你这种连力量都没有的垃圾，来撑场面？

还是说，你打算用你那双无能愤怒的眼睛，瞪死我？”

轰——！

西方阵营再次爆发出更加夸张的爆笑，有人甚至笑得捶打桌面。

“废物！

滚下去吧！”

“黄皮猴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用你的眼泪求饶吧，也许阿波罗大人会饶你一条狗命！”

无尽的嘲讽如同毒针，密密麻麻地刺穿耳膜。

张燎的脑海中，妹妹尸体被打捞上来时那惨白的脸、碎裂的骨骼、浸透海水的衣衫……与眼前阿波罗那嚣张跋扈的面容、被踩在脚下的染血旗帜、还有周围那一片刺耳的嘲笑声，疯狂地交织、叠加！

最后定格在小渔痴傻后，仰着脏兮兮的小脸，流着口水，却依然努力对他露出一个扭曲笑容的画面——“哥哥……吃……糖……”轰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了！

理智的堤坝被汹涌的仇恨瞬间冲垮！

去他妈的命令！

去他妈的大局！

在无数道或惊愕、或怜悯、或嘲讽、或担忧的目光注视下，在领导通过耳机发出的近乎绝望的“不要！”

的嘶吼声中，张燎动了。

他一步，迈出了观礼区的阴影，踏入了被烈日首射的场地中央。

海风卷起他额前凌乱的碎发，露出那双布满血丝、如同困兽般绝望而疯狂的眼睛。

他无视了前方光芒万丈、威压惊人的阿波罗，无视了周围所有的镜头与目光，只是微微低下头，对着口袋里那枚冰冷碎裂的发卡，用一种温柔到令人心碎、却又坚定如铁的语调，轻声说道：“小妹……哥今天，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