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死去二十年，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偶像。
录像里，他穿着一中的校服侧靠在栏杆旁，镜头忽然晃了一下。
喂，你女神。
方雲舟蓦地回头。
镜头里的女生和他对视上，笑了一下。
几分钟后，方雲舟才缓过神来。
喂，拍到了吗?
我女神。
至此，沉埋二十年的情感终于被人看到。
有人惋惜爱而不得，有人惋惜他英年早逝。
而大众眼中无限唏嘘的人。
此刻正以鬼魂的面貌同我面面相觑。
我难以置信地指着电视机，问:
我?你女神???
1
四十三岁这年，我遇到了两件事。
一是终于还完房贷，二是走夜路捡到了一个人。
哦，不，是鬼。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日夜交替换班。
我将工作交接好，从店里走了出来。
店员陈生见到我出门，连忙从后面拿了礼物追过来递给我。
前几天路过觉得好看，送给你的。
谢谢。我推还给他: 但是我不需要。
没等他再开口，我一头扎进夜色里。
四十三岁的桃花运，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我无儿无女，独身至今，物欲极淡。
生活乏善可陈，每天除了家就是店。
住的地方离我工作的地方不远，十多分钟的路程就能走到。
今天的路程总感觉格外长。
这段时间，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但转念一想，谁会看上四十三岁的大妈又放下心来。
应声灯随着声音打开，我弯下腰从包里掏钥匙。
钥匙没掏到，东西还掉了。
身后忽然一阵冷风刮过。
心里不安的感觉此刻浓烈起来，我从包里掏出匕首用胶带缠在手上。
谁?
我慢慢走了出去。
心跳得出奇的快。
像是回到了二十几岁，不安又凌乱的时期。
走出门外。
什么都没有。
我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门口的路灯闪烁一下。
我一转头，就看见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他身子修长，气质如松。
黑眉深眸，鼻梁高挺，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模样。
他就那么静静地盯着我。
见鬼了。
我闭上眼睛，又睁开。
那人还立在那里。
真是见鬼了。
我心怦怦直跳，谨慎地走了过去。
在看到那张完整面貌时，心跳加速的感觉又来了。
单纯是被吓的。
我瞪大眼睛，问: 方雲舟?
那人听到这句话，眼中带有惊喜: 你在叫我吗?
听到这句话，我莫名松了一口气。
方雲舟都死了二十年，怎么可能是他。
但下一秒，目光重新落在那人身上时，冷汗直冒。
因为我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算人，而是一缕魂魄。
如一缕游烟，风一吹就晃动。
而那张脸。
曾经出现在各大娱乐的头版头条。
分明是二十三岁时的方雲舟。
我彻底没法淡定了: 你是方雲舟???
2
方雲舟对于二十年一中的学生来说，是个神话。
是智高情商高运动系数还爆表的天才。
而那一年，与其名气并肩的，是过去的我。
但我两并不熟，高中我念的是国际班，我母亲告诉我，大学报考国外。
只是后来，高二下学期，家里生意出了问题，出国的计划就此被搁置。
而方雲舟则是一路顺风，成了当时炙手可热的偶像。
我俩一直都有微信，但是从来没有聊过。
微信往来是逢年过节群发的节日祝福。
后来，连节日祝福都没有了，因为他死了。
听说是因为见义勇为去世的。
我没有过多关注，毕竟那时候，我自顾不暇。
后来再听人说起这件事，只有遗憾。
而现在，死去二十年的方雲舟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是以鬼的身份。
一时间我不知道是我疯了，还是世界卡 bug 了。
等我反应过来时，方雲舟已经被我带回了家里。
你是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的名字你也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我指着自己，过几秒又悻悻放下手: 算了，你和我都不熟，我问你记不记得我，还不如问你记不记得校门口前那棵树。
方雲舟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我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发现真的一张毕业照都找不到。
最后，是在网上找到了当年的照片。
不得不说，人红了就是好，世界会替你记得。
我指着当年和他最熟的许邵文。
你还记得他吗?
方雲舟认真看了许久，才道: 不记得了。
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吗?他转头问我: 我只记得我漂了很久很久，已经意识不到时间了。
是啊，二十年了。
见不得他语气的失落。
我收起手机: 你看我全是岁月的痕迹，你还是当年的模样。
我什么样?
好看的、帅的。我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
身后突然没有了声音。
我没有回头。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出问题了。
你是真实的吗?
挺混乱的。
如果你是假的，太可怕了，我就是对着幻觉自言自语。
语无伦次，连我自己都没我办法明白我此刻的混乱。
如果我是真的呢?方雲舟不知道是何时飘到了身前。
我抬起头看他许久，笑了: 如果你是真实的，我会帮你。
他目光微怔。
他当然不知道。
很久很久以前，二十几岁的我与父母大吵一架。
再见面是见到满地的血迹。
那种悔恨与遗憾日日夜夜啃噬着我，直至今日。
总之，在我不确定是不是我幻觉之前，你先住在这里。
你一直这么飘着也不是个事。
我托人问问有没有人能解决这个问题。
3
为了让方雲舟在这里更有生活感。
第二天，我给他准备洗漱用品、毛巾、还换了新的床单。
这是你的，这是我的，别用错了。
我……方雲舟跟在我身后欲言又止，我回过头，他撇过头: 我是鬼不用这些。
得用。
想到他这些年一直流浪漂泊，我头也不抬: 在我家里就得听我的，你住在这里期间，这就是你的家了。
收拾好后，我转身离去。
身后总感觉阴风阵阵，我一扭头，就看见方雲舟的脸。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回头，一时有些紧张。
我不解: 你跟着我干嘛，你回你屋子啊。
这段时间，我在网上到处发帖，连上班时间都抽空去网上搜索。
怎么让漂泊的灵魂得到安息。
一无所获。
网友建议我去看看精神科。
这个建议我也采纳了，医生开的药我也吃了，但是第二天醒来，我还是能看见方雲舟。
我俩同居的生活还算平静。
每天我早出晚归，步过巷子，未等我跺脚，应声灯已经全部打开。
今天下班比较早，我换了早班。
熟悉的巷子传来一声尖锐的吵架声，一回头我便看见几个大汉在往外搬东西。
欠债还钱，要怪就怪你家男人
今天搬的是东西，下次搬的就是人了
脚步定在原地，其中一个大汉骂完，目光扫过我，我浑身打了个冷颤，别过头去。
女人失魂落魄，又哭又笑。
我像是想起什么，猛地往她离开的方向跑去。
天台上，女人跨坐在上面被我抱住。
你想想你家小孩，你要让她成为一个没有妈的孩子吗?
人只要活着，就没有什么过不去。
别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女人渐渐冷静下来，抓住我的衣服痛哭: 怎么办啊，那么多钱啊。
我掉下眼泪，拍着她的背。
会过去的。
一米之外的地方，方雲舟正看着我。
我的泪眼与他对上，他撇过头去。
回到家，方雲舟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笑了: 我没事。
第二天，精神注意力不集中，我摔倒在地。
方雲舟蹲在我身前。
我叹息: 你别这样看着我。
父母忌日，我起了个大早去看他们。
天公不作美，中途下了大雨。
我再也没有忍住痛哭起来。
医生说，我这是 ptsd，典型的应激障碍。
我什么都做不好。我语无伦次: 工作工作不好，做事做事不好，走路还能摔跤，我四十三岁了，我还是一事无成。
爸，妈，我好累啊。
方晓夏。方雲舟低声道: 不用那么坚强的。
我没应声。
我没看到的角度，方雲舟伸出手轻轻抱住了我。
都过去了，方晓夏。
淋雨一场，回到家，我便冲了个澡。
出浴室那一刻，原本光亮的屋子瞬间暗淡下来。
方雲舟?
我喊了一声。
下一秒，一簇小小的灯光打落下来。
方雲舟站在我面前，笑容灿烂。
生日快乐，方晓夏。
有多久没听到了。
也许是气氛太多，也许是脸太熟悉。
此刻的方雲舟，年轻活动，顺利连接了我美好无忧的十七岁。
那一刻，心脏产生一种奇妙的加速。
咔嚓。灯光亮起。
悸动在此刻也清醒过来。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脑子突然闪过的记忆。方雲舟弯下腰来: 不过有点可惜，买不了生日蛋糕了。
这样就很好。我被他看的有点不太自在。
也许是今天丢脸丢太多了。
我连忙转身跑回了屋。
太累了，我得睡了。
4
我搜索当年有关他的新闻，他曾写过的歌，拍摄过的电影。
有印象吗?我问。
没有。方雲舟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眉头紧锁。
记不起来也没事。
我抬起头，方雲舟又重复了一遍: 不用这么累。
有事。我一脸严肃: 什么记忆都没有，怎么可以呢。
我站起身来，思索了好久，才将心里话吐出来。
二十年前，我家里败落，父母离世，我最难过的时候甚至想过死，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忘记这一切。
因为人生会有苦难让你痛苦，也有会幸福让你落泪。
即使你现在不是人了。
但是你也应该有记忆后，再去做选择。
屋子安静下来，灯光打在方雲舟晦暗不明的眼睛里。
他有些局促，微微弯下腰来: 你在哭吗?方晓夏。
5
这天，贴吧里有人联系我。
我是道士，可以过来看看。
我们互加了联系方式。
一转头，就看见陈生正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店员陈生是个单亲爸爸，性格挺好，长的还算周正。
几个月前追求我，便开始见缝插针的表现。
几天前，见我喃喃自语，他贴着脸过来: 有什么……
余光瞄到我的发帖界面，又噤声了。
五千重金寻道士，二十年的鬼怎么投胎。
一万重金，有没有靠谱点的道士求推荐。
不是要抓鬼
陈生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见他望着我，头又开始疼。
不因为别的，是因为在他眼里，我看见自己像个疯子。
我有认识的医生，我可以帮你问问。
你别怕。
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我帮你顶班也可以。
这年头，医学这么发达……
陈生。我盯着他抓着我的手: 我到家了。
他尴尬地放手。
脸红了起来。
我转身要走，陈生又一次拉住了我。
这一次，他像是鼓足了勇气。
总之，你不是一个人。
6
开门，关门。
屋子今天格外的安静，倒是微信消息疯狂的震动。
我没有理。
方雲舟。
没有回应。
我去他门前，正要敲门，门突然打开了。
方雲舟看着我: 楼下的人是你男朋友?
没头没尾的一句。
不是。
那他怎么拽着你的手?
这句接近质问，我终于听出不对劲了。
有种妻子被抓包的诡异感。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来。
我接近，是好友陈眉眉: 你快打开电视
按照陈眉眉的话，打开了寻故人的综艺节目。
此刻，节目再次重放了刚刚那段录像。
那是十七岁的方雲舟。
他正百无聊赖地斜靠在栏杆上。
黑眉乌眸，穿着一中的校服，漂亮到足够惊艳的脸此刻写着不耐。
别拍了。
正在录像的人手一抖。
下一秒画面恢复清晰: 握草，你女神。
镜头前的方雲舟明显僵硬了一下。
而身后的女生在看见方雲舟的目光后，礼貌地笑了一下。
她快速进了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