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我喂食治伤,取名端六。
后来,小姐嫁王爷,我叼了条她没炸熟的小黄鱼回山里做大王。
可没过多久,小姐的尸体就被丢进荒野。
而小姐的庶妹,成了风光无限的王府续弦。
我默默用爪子替小姐刨了坟,提前化了形。
一月后,京城多了位千金圣手。
传闻她最会治女子不孕之症。
还生了一张蛊惑人心的芙蓉面。
1
葬了小姐的第一个月,我在京郊摆起了药摊。
专治女子不孕。
只医富人,诊金千两。
我只包女子怀子,却不包腹中胎儿男女。
医治到第七个妇人时,我的药堂开进了京城最繁华的长街中。
夜半,曾经与我斗生斗死的霜花和我在屋檐相会。
霜花罕见地没有对我夹枪带棒,只是甩了甩尾巴,叹了口气。
狸猫一族多子,你让她们食你的精血才致有孕。
你不是神仙,你只是只法力低微的妖怪,眼下又刚刚化形。
这是逆天而行,可是会折寿的
往常在山里修炼时,我和霜花骂得很脏。
她是只漂亮的橘猫,而我是只漆黑的玄猫。
天生不对付。
她巴不得抓花我的脸,她好当上山大王。
可在和我争到一半时,霜花忽然不争了,说要下山去人间闯荡。
而我继续留在山里修行。
下山第三年,她被宫里御膳房做的油炸小黄鱼诱惑,后又被贵妃收养。
直接一跃成为皇家御猫,吃上了官家粮。
地位不知道高出我这种野猫多少倍。
可她也被又高又长的宫墙困住了自由。
这一世难以化形示人。
难得的月圆之夜,我俩在京城碰面休了战。
霜花扬起漂亮的猫眼,瞅了眼我背后仅剩的两尾,舔了舔爪子问我:
还剩最后两条命,一条命留给自己。
那另一条呢?
我望向了远处落下的簌簌洁白梨花,平静道:
等第个人。
2
遇见沈月梨前,我没有名字。
我和霜花只是两只低贱猫妖。
在山脚的道观里吸收灵气。
偶尔会在山里统领一群未化形的小猫修行。
可惜这群小猫道行尚浅,听不懂人话,成日里只会喵喵喵。
只有下山前的霜花会陪我说话。
可霜花是个叛徒
居然因为人间一道油炸小黄鱼就抛弃了我,成了贵妃的心尖宠。
我每日一边教小猫们练功,一边想着磨着爪子想。
油炸小黄鱼真这么好吃?
直到那日,虚云山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我不过只用了百年,就已修成人形。
面前这头黑熊精正盯着我的百年灵丹垂涎三尺。
我法力低微,不能与他对着来。
他一路追我至京城,我滚落屋檐躲过一劫。
但被他的煞气打伤,身受重伤,现了原形。
奄奄一息之时,一只纤纤玉手朝我伸了过来,将我揣进怀里。
我神经紧绷。
却在感受到她怀里的香暖后放下防备。
我得救了。
她丝毫不嫌我身上的脏污,偷偷带回了府。
门上牌匾挂着沈府二字。
府内气派非常,周遭的人皆对她行礼问好。
我这才知,她是京城权贵沈大人的大女儿,沈月梨。
沈月梨给我的前足治伤时,剧烈的疼痛让我下意识地轻咬了她一口。
她身旁的黑脸婆子不喜欢我,眼疾手快将我丢了出去。
大小姐啊,眼看着就要嫁进王府了
你还捡了个畜生回来,若是让老太太和二小姐那边知道了,不知要怎么闹呢。
这畜生还如此不知好歹,竟敢咬伤小姐。
她一口一个畜生,听得我对着她直呲牙。
可沈月梨不顾手上伤痛,小心翼翼地将我捡了回来。
她的眉眼弯成月牙,冲着杨嬷嬷笑:
嬷嬷错了,反而是出嫁之后,才有地方容得下它和我。
王爷向来温和有礼,定不会将它赶走。
不过老太太和二妹那边,嬷嬷还得替我守口如瓶才是。
杨嬷嬷不满地哼了一声,冲着我说:
小畜生,遇到我们家小姐,你这辈子都有福了。
沈月梨蹲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
不要一口一个小畜生。
不如我给这小狸奴取个名字吧?
既然是在端午后一天捡到的……不如就叫它沈端六吧
我张大嘴,露出尖尖的牙。
端六就端六。
还要加个她的姓
真以为救了我就是我的主人了吗?
脑袋和下巴忽传来一阵酥麻。
哼。
按摩手法倒还挺舒服的。
午后日头和煦温暖。
我不自觉蹭了蹭她的手心。
可还未过一刻,小姐就十分焦急,站起来喊着那个黑脸婆子。
杨嬷嬷
快来帮我看看端六是不是生病了
怎么到家后一直响呢?
端六是不是长虱子了,一直拿头碰我。
我无奈地望着小姐远去的背影。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没过一会儿,沈月梨就端着一盘东西放在我面前。
热腾腾、油亮亮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油炸小黄鱼。
我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霜花会因为一道小黄鱼就不顾一切地留在皇宫了。
不是因为鱼。
而是因为人。
小姐一脸骄傲:
这可是我自己下厨炸的,保证好吃
我咬了一口,香嫩的鱼肉在我嘴里炸开。
就是有些没熟。
但对上小姐亮晶晶的眼眸。
明媚如阳的脸庞。
我还是给了她面子,直接光了盘。
3
等待出嫁的这段日子里,小姐日日和我待在一块。
就连换衣裳也不避讳着我这只小猫
我红着脸扭着身子背过身。
可我就算烧透了脸,小姐也看不见。
还得意洋洋地问我:
端六,这匹料子颜色沉稳,是不是很衬不衬我?
日后当了王妃,能不能约束好下人?
说罢,她又叹了口气,过来蹂躏我毛茸茸的脑袋。
也对,你只是一只小猫咪。
怎么听得懂我说话呢?
小姐真笨。
王府水深,岂是一匹颜色深沉的料子就能解决的?
我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另一匹颜色清亮的衣衫上。
桃红柳绿,衬得她的肌肤胜雪。
比春色更胜一分。
她用手蹭了蹭我的脑袋,笑道:
端六,还是你的眼光好。
原本这样祥和的日子,我以为会一直持续到小姐出嫁。
但那日,小姐出门试婚服。
独留我在房中睡觉。
门忽然开了。
进来的却不是小姐。
而是沈府的二小姐,沈月栀。
身边还跟着沈府的妾室吴小娘。
沈月栀一眼就瞥见了正在睡觉的我。
我说呢,她最近怎么不在老太太跟前晃悠了。
原来是养了个畜生。
她缓缓走近,我毫无防备。
沈月栀拎起我的后脖颈,忽然冷笑一声,和身旁的吴小娘道:
娘可听闻过,黑猫不详?
吴小娘点了点头。
沈月栀又笑道:
若是爹听闻,这畜生阻他仕途。
老太太也因这畜生的毛发病过身。
娘说,沈月梨还能不能嫁去王爷府?
吴小娘也用帕子捂着嘴笑:
我的乖女儿,自然是不行的。
别说王爷府了,怕是连老爷都要厌了她,将她赶出家门呢
沈月栀修长的指甲刮过我的脸:
但王爷与沈家的婚约不可废,到时还不是我嫁过去?
原来这两个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想让小姐被沈大人厌弃,好抢了她的婚。
可惜我重伤,如今还化不了形。
也写不了字告诉小姐。
我凶巴巴地盯着沈月栀,趁她不注意时,我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鲜血从沈月栀的手臂流了下来。
一声痛苦的厉喝:
啊这畜生居然敢咬我
我定要割了它的舌头
吴小娘连忙去看自己的宝贝女儿。
我顺势跳上屋檐。
那两张凶神恶煞的脸冲着我张牙舞爪,却又没什么办法。
继续待在沈府,只能成为她们作恶害小姐的工具。
走前,我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沈府。
顺便去厨房里叼了条小姐做的油炸小黄鱼。
我还是回山里当我的山大王去好了。
……
虚云山一切如常。
我坐在山头,看着月亮从弯变圆,又从圆变弯。
心里念着的总是沈月梨。
几个月后,我偷回了一趟沈府。
沈府已经挂起了白幡。
我心下大惊,急忙四处查看。
当夜,我在沈府屋檐上掀起一片瓦,偷听到了下人们的闲话:
听说是咱们大小姐与王府的小厮私通被王爷撞见了,受不了世人指点才一头碰死的。
可不是?大小姐彻底成了沈府和王府的耻辱,连尸首都没人收呢
那怎么又换了二小姐嫁过去?
姐姐死了,妹妹续弦,在我朝常有的事。
再说了,咱们的二小姐温婉和善,是断断做不出这等红杏出墙的事的。
简直是狗屁之言
我听得心烦,猛然用爪子将碎瓦片推了下去。
我闭上了眼。
风声混着幽幽猫叫,像极了夜里索命的鬼魅。
里头安静了一会,这才噤了声。
快别说了,这可是忌讳。
这猫叫还怪渗人的
我沉默翻下墙头,循着气味一路找寻。
最后在一处荒山上,我停住了脚步。
原本会说会笑的小姐,静静躺在那里。
她被王府的人随便找了个土坑埋了。
烂肉上鞭痕明显。
尸骨上生了毒花。
因为小姐是王府和沈府的丑事,无人敢替她收尸。
眼泪夺眶而出。
人人都说,黑猫不祥,是牲畜。
分明,有些人才是畜生。
月照梨花,簌簌下了一场大雪。
淋在我和小姐身上。
忆起那年,她将我揣进怀里之时。
我像是心里破了个大洞。
悲伤与愤恨交织。
我们做猫的,最是记仇的。
我忍着眼泪,先用爪子把小姐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
我又在她身侧不断刨着更大更深的坑。
把小姐的坟堆得高高的。
那夜,再也没有称霸虚云山的山大王。
只有京城的千金圣手,端六姑娘。
4
沈月栀是在小姐眼皮子底下和谢琅勾搭上的。
小姐要嫁的是南阳王谢琅。
人人都说谢琅温和有礼,时常布施粥场,是十足的端方君子。
更是声称,王府只会有一位王妃。
痴心又长情。
是男人中的极品。
沈家世代为臣,祖上更是有从龙之功,出过一位皇后。
王府和沈家的联姻是势在必得。
但,沈家有两位适龄的女儿。
沈月梨是嫡女,从小跟着沈家老太太学着主家事宜。
是最适宜的王妃人选。
沈月栀得沈大人宠爱,也许了桩婚。
张举人为人老实温和,日后有望中第,嫁过去日子平静,不愁日后富贵。
可沈月栀不甘心。
她怨毒的目光就是从此刻开始的。
小姐出嫁后,沈月栀常常仗着自己有位王爷姐夫,就去王府探望。
次次都挑小姐不在的时候。
王爷,听说您前几年随军打仗,最会医治骨伤病症,您过来看看,妾的脚是崴到哪里了?
今夜姐姐歇息的早,妾给王爷备了热水温浴。
王爷,妾备了木尺和细鞭,王爷今日可要『练武』?
当然不是普通的练武。
我在王府屋檐上头观察数日。
每当夜半,谢琅便私服驱车去了满春楼,化名公子。
一掷千金为花魁,笙歌纵夜。
白日里装得人模狗样,夜里就换着各种花样。
沈月栀身上没有丝毫大家闺秀风范。
反而像青楼妓子,处处会讨好男人。
外人也会讶异,为什么沈月栀常常来王府。
她只说自己寻了名医有助女子有孕。
她常来王府是为了侍奉姐姐喝汤药。
平日里,沈月栀在小姐面前装得极好。
可一到王爷面前就暴露了本性。
那汤药的碗被杨嬷嬷收了起来。
分明是有毒的
后来,为了让小姐不知不觉地死去,沈月栀的手段愈发下作。
某日,小姐中了药,神志不清。
那床榻上的马夫亦如此,神若痴呆。
正巧沈月栀带着王爷回来,撞见这一幕。
小姐清醒后百口莫辩,这才一头碰死在了桌角上。
5
杨嬷嬷不顾身死,在王府门前说了这些话。
可周遭的人皆不信。
王爷乐善好施,待百姓亲厚,断不可能如你所说。
如此一个清风朗月的人,王府只有一位妻室,连妾室都没有,哪个男人能做到这样?
杨婆子,莫不是你家小姐死了,你脸上臊得慌,现成编的吧?
一阵哄笑。
人们都当她疯魔了,诌起了话本。
为了他南阳王府的名声。
王府确实只有一位妻室。
可与谢琅有染的女子数不胜数。
小姐受尽世人唾骂。
而始作俑者登上高位。
享尽世人赞美。
可现在,我不得不站出来,和众人一起唾骂。
我拨开看戏的人群,掷地有声:
杨婆子,可别在王府面前丢人现眼了
你那小姐自己身子脏了,做出如此丑事辱了王府门楣,还有脸在王府叫嚣?
王爷心肠软,保她体面,换了旁的男人,必定是要浸猪笼的
王爷人品贵重,是不少女子的春闺梦中人,若是王爷要我,做个通房侍妾又何妨
我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将小姐贬到了泥里。
百姓见我面熟,纷纷道:
哟,这不是福珍堂的林姑娘嘛。
今日不坐诊,也来看热闹?
可未等众人说完。
清脆的巴掌声就在我耳旁响起。
我的脸庞顿时多了一个通红的掌印。
杨嬷嬷没认出我。
此刻更是恨极了我。
杨嬷嬷用了大劲儿,整个人都快气得晕了过去,手指着我颤抖,胸前不断起伏。
贱妇
我家小姐也是你这种人能攀扯的?
说罢,我瞥了一眼王府大门。
一条缝忽然关上了。
门后一直在观望的丫鬟不见了,回去给沈月栀报信。
不一会。
沈月栀被十几个婆子丫鬟拥着出来了。
此时的她尊为王妃,满头珠翠,目中无人。
望向我的眼神阴狠毒辣。
就是你这蹄子,敢站在王府门前攀扯王爷?
一旁的丫鬟使劲拱火:
禀王妃,就是她,大言不惭说要做王府的妾室通房
我被扔在地上,却仍旧仰着头骂道:
沈月栀你这妒妇
历朝历代,哪位王爷不是三妻四妾?
偏生轮到你就不容人?
沈月栀冷笑一声,成功被我激怒。
她慢慢朝我走过来,上下打量我一眼,嘴角轻轻勾起:
这世上不知好歹的女人多了,我姐姐算一个。
眼下又来一个。
我死死捏紧了拳头。
说罢,她转过身。
身边的丫鬟立刻会意,从袖中抽出一根七尺长鞭。
沈月栀淡淡地打了个哈欠。
给我打到她嘴不硬为止。
三两个丫鬟顿时冲过来死死地按着我。
几鞭子下去。
我咬着牙,脸色惨白,背部皮开肉绽。
开出一朵朵艳丽绯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