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知我心意,常常劝我: 他心里有别人,不会再回来了。
年过十七,爹爹执意为我招亲。
却没想到原先定好的吴家小公子称病未到,让一乡野壮汉拔得头筹。
他在台上叫嚣: 还有谁?
台下人畏缩不前。
眼见铜锣即将敲下,我心如死灰。
远处马蹄疾驰,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爷来了
1
眼见铜锣就要敲响。
爹爹在台下急得直拍大腿,对着身旁的家丁进行训斥:
到底是谁将这人放进来的,不是有邀请名帖吗?
下人连忙说不知道,如鹌鹑一般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我躲在柱子后面,紧紧捏着手绢,手止不住地颤抖。
台上的乡野壮汉嚣张地拍着胸脯: 还有谁敢来挑战我。
台下寂静一片,无一人敢应答。
我攥着手绢,紧紧闭上了眼,心如死灰。
时间……
手持鼓槌的人大喊。
远处却忽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小爷来了。
崔叩从马上飞身而下,落到台上。
我瞧着来人,惊掉了手绢。
竟然是崔叩。
看着崔叩在台上和那壮汉搏命的样子,我顿时红了眼眶。
好奇怪,眼泪怎么止不住呢?
好奇怪,眼泪怎么忽然止不住呢?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远在边关的崔叩怎的忽然回京了。
可台上已经激烈地打了起来。
我紧张地躲在柱子后面看。
那壮汉的实力不容小觑,即使崔叩武艺高强却也应付得艰难。
眼见崔叩被绊住了脚,我的心不自觉揪了起来。
崔叩却一个翻身锁住了那壮汉的喉咙,将他狠狠撂在地上,一脚踹下了台去。
崔叩精疲力竭倒了下去。
我赶紧跑过去扶他,却被他紧紧握住手腕,他笑得春风得意,当着众人的面说:
谢秀秀,这下你得嫁给我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崔叩却晕了过去。
2
我坐在榻边安静等崔叩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我忙凑过去问: 可有什么不适?
谁知他开口便说道:
就算嫁不成我哥,你也不应该这样随意便招亲许了人家。
我攥着手帕低下头小声说道:
我没想嫁给你哥的,只是爹爹着急我的婚事,这才招亲。
崔叩利落地翻身起来:
今日算我帮你解围,你不必真嫁给我,等你何时放下再寻人家不迟。
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看着崔叩的背影,不争气地掉了眼泪。
刚刚他笑的说我该嫁给他的悸动还犹在心间。
转眼便跌入了谷底。
可他不知道,我自小喜欢的便是他,哪里是他的哥哥崔玄。
倒是他喜欢白玉姐姐。
哪怕成了他的嫂子了,也要追到边关去。
只要守着她,他就知足了。
该放下的到底是我还是他呢?
3
崔叩打了我的擂台却又悔婚的事,惹得爹娘生了好大的气。
当即便去了隔壁的将军府,好一通理论。
不过一会儿,崔叩便被崔将军和夫人提来了。
我立在那里搅着手帕不敢说话,崔叩被一脚踹跪在地上。
崔将军笑吟吟地对我说: 秀秀,这小子打了你的擂台还敢不娶你,我看他是反了天了。
他若不娶你,我就是打死他,也定然维护好你的名声。
崔叩虽然跪在那里,嘴却是硬:
自古姻缘讲究的是两情相悦,我不过是给她解围,她又对我无意,我们两家说开,何必如此?
崔夫人拉着我的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崔叩:
你和秀秀也算青梅竹马,怎么就不能成亲了?
我就认准了秀秀做我的儿媳妇。
崔叩索性装死不说话。
崔将军被气急了,举起马鞭便打了下去,崔叩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后背顿时涌出一道血痕。
惊得我手指一颤。
一道道鞭子打下去,崔叩的后背被抽得血肉模糊。
我再也抑制不住,冲了过去,挡在他面前:
别打他了,我愿意嫁给他,我愿意的。
崔叩笑得苦涩抬起头来: 哭什么?
觉得嫁给我委屈了?
即使如此,崔叩还是抬起手来,轻柔地把我脸上的泪珠擦干。
我攥住他的手,轻声说: 我不委屈的。
委屈的是你。
崔叩轻嗤一声: 不过几道鞭子,我还受得起。
你可想好了,这一答应便不得反悔了。
我忙点点头。
毕竟嫁给他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即使知道崔叩不愿意,我们还是定下了亲事。
我知道他是被逼的。
可到底他没有在我哭喊着扑向他时,又一次拒绝了我。
4
不过几天,崔叩便恢复了从前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大摇大摆地将聘礼送到我家。
我看着堆了满院的聘礼忍不住惊讶: 是不是太多了?
崔叩不以为然道: 我将军府娶妻自然得大气。
原来不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不过是为了将军府的面子。
虽然有一瞬间的失落,可我还是对他扬起笑脸来: 多谢。
见我要出门,崔叩立刻问道: 你去哪儿?
我忙说道: 我要去买做嫁衣的布料。
崔叩皱眉问: 这还需要你亲自去?
我点点头: 嫁衣要自己绣的。
崔叩了然。
我本想走,他却拉住我说: 今日莫要去了,后日我得空陪你一起去。
我一瞬间的犹豫,可到底没有抵住心里那点多和崔叩待一会的贪心,我止住了脚步不甚认真地问: 当真?
崔叩笑得晃眼: 谢秀秀,小爷何时诓过你?
我徐徐点头,露出一抹微笑答应着: 好。
后日不过转瞬便到了,我早早起来仔细打扮了一番,虽然还不及白玉姐姐漂亮,却也算娇俏。
可我一直枯坐到晌午都不见崔叩来。
侍女小心翼翼地问我: 小姐,是不是崔小将军有事给耽搁了?
我不解地摇摇头,站起身来说: 咱们去崔家看看吧。
一去崔家问我才知道崔玄哥哥和白玉姐姐回来了,崔叩一大早便骑马往城门口去接人了。
我强扯出笑意来,对着崔家的下人说: 不必告诉崔叩我来过。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猝然明白崔叩失约的原因——白玉姐姐回来了。
他要去迎她,哪怕是以小叔的身份,他也想先见到她。
雨滴滴答答来得突然,我抬头看去,原来天不知不觉地已经阴了下来。
我忽然不明白自己要嫁给崔叩是对还是错。
5
隔天崔叩来见我,被我挡在了门外。
他站在门口略带歉意地说: 谢秀秀你开开门,你听我解释,昨天我不是故意爽约的。
崔叩大力拍着我的门,我手搭在门上却怎么也无法开门去见他。
崔叩走了。
我将自己关在屋里,别扭地生着闷气。
我自小便是个别扭性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永远藏在心里,从来不说出口。
即便是生气也只将自己一个人闷着,不让人看见。
房门又被拍了拍,我以为崔叩又来了,可说话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秀秀,我和白玉来看你了。
崔玄和白玉姐姐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忙起身打开门: 你们怎么回来了?
白玉姐姐拉我的手,笑着说: 自然是回来参加你和崔叩的大婚啊。
我缓缓低下头说: 还劳烦你们那么远从边关跑回来。
白玉姐姐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们四个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你和崔叩成亲了,我们自然得在场啊。
我听着白玉姐姐这样自然地提起崔叩,心里怎么也不得劲。
她真的不知道崔叩心里一直喜欢她吗?
崔玄却好似知道我的心事一般:
秀秀是不是和崔叩闹别扭了,怎么那小子刚刚回家便一脸的不高兴。
我赶紧摇摇头说: 只是拌了几句嘴,不碍事的。
白玉姐姐和崔玄又和我说了几句话便先走了,下午还要去白玉姐姐家。
我站在门口送他们。
看着两人的相谐的背影,我顿时艳羡不已。
不自觉便回想起小时候。
尚书府和将军府比邻,我却从来不会主动去崔家。
好在将军府的隔壁又是大理寺卿的府邸,大理寺卿有个女儿叫林白玉,是个活泼开朗的姐姐。
若不是每次她带着我,想来我这样的性子该是和崔叩兄弟二人玩不到一起去的。
如今白玉姐姐和崔玄成了夫妻,而我和崔叩也即将大婚,互相之间却交错了。
6
夜里,刚躺下,便听到窗户被人打开了。
我慌张起身,拿起烛台来防备着,崔叩便已经从窗户上跳了下来。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他。
崔叩看我警惕的模样,顿时生气地说:
谢秀秀,你不见我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想拿烛台砸我。
我放下烛台,别扭地不想和他说话。
这倒是了,从小到大崔叩便喜欢爬窗户。
一有要出去却不能让我爹娘知道的事,他便爬窗户来接我,我们四人疯跑出去。
我不自在地睨了他一眼: 你来干嘛?
崔叩让我气得咬牙,走到我面前来将我锢在了桌前:
行啊,谢秀秀长本事了,小爷来不开门,我哥一来你立马开门。
崔叩低头看着我,我在他怀中逼仄地不敢抬头,只小声说:
我没有,白玉姐姐也来了。
崔叩却说: 谢秀秀,既然要嫁给我,以后别的男人不准看。
我不服气地抬头看向他: 你不也着急去城门口接白玉姐姐了吗?
崔叩不悦地顶着脸颊,伸手捏着我的脸:
谁去接她了,小爷那是急着有事。
我低声嘟囔着: 那你还答应我陪我去买料子呢。
说完,崔叩便笑了: 得,我就知道你是因为我放你鸽子的事生气呢。
姑奶奶我给你赔不是了,你莫要生气了。
说罢,崔叩将手从桌子上拿开,从腰间掏出一个盒子来递给我: 给你。
我好奇地接过,打开,是一只红玉手镯。
我不解地看向崔叩,崔叩摊开手随意解释道:
这是只有塞北才产的红玉手镯,我想给你个惊喜的,一着急就忘了和你的约定。
我低头看着月光下莹润的红玉手镯,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堵塞了一天的心瞬间通畅了起来。
我扬起笑脸来对着崔叩说: 谢谢。
崔叩哼笑了一声,又翻窗户走了。
我小心地摸着手镯,将它戴上手,大小正合适。
原来崔叩也能想得到我,还在大婚前给我准备了礼物,别扭了一天的我终于被这份礼物抚平了。
7
第二天一大早,崔叩便站在门口喊我: 谢秀秀,谢秀秀。
我刚梳好头,慌忙开了门。
崔叩大踏步走了进来,随手便捏起桌上的点心说: 走,陪你买料子去。
我赶紧点头: 好,好。
刚要出门,崔叩却忽然止住了脚步,抬起我的手腕看,皱眉道:
我送你的手镯你怎么没戴上。
我将手抽了回来: 没戴。
拿来戴上。
崔叩站在门口等我慢吞吞地去枕头下将镯子拿出来。
他顺手接过,轻易便帮我戴上了,还不忘夸耀一下自己:
小爷就是厉害,尺寸分毫不差。
手腕上残留着崔叩手指的温度,我轻轻摸了摸手镯。
走,去买料子。
崔叩拉起我的手就走。
我忍不住问: 你懂料子吗?
崔叩顿时挺起胸脯: 我自然得去看看你买什么布料,千万别买不好的。
本将军娶妻必然得穿最好的。
我轻叹一口气,原来也是为了将军府的面子。
刚走进一家铺子,便有人认出了我们,立刻迎了上来: 谢小姐,崔小将军。
我刚要开口,崔叩便大手一挥: 将你们店中最好的做嫁衣的料子找出来,不拘什么价位。
我抬眼看去,正好和他四目相对,沉默了一瞬,我俩赶紧尴尬地避开了。
崔叩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我抿了抿嘴唇,开口问道: 伤口可不疼了?
崔叩满不在意地摆摆手: 这算什么伤啊。
8
说罢,便拿起料子来看。
一家一家的逛过去,崔叩竟然没有不耐烦,反而今日极其细致起来。
他手中拿着料子仔细地在我身上比对,皱着眉似乎是不满意。
我心下没底,不自觉地摸了摸耳环: 今日是不是妆容不太妥当?
崔叩却忽然说: 别动。
他伸手过来从我颈间抽出一缕头发,手指轻擦过我的耳垂。
他手指上的温度连带着丝丝缕缕的头发划过肌肤,让我忍不住抖了一下。
我脸瞬间涨红,不自然地看向崔叩。
崔叩这才反应过来,别过脸去说: 头发在里面。
我羞涩地点头。
崔叩赶紧说道: 掌柜的有没有更好的料子,你看看这料子太粗了,如何配得上我娘子。
这个称呼一出来,我和他都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心中竟然有些雀跃,崔叩叫我娘子。
崔叩红了脸说: 本来就是,早叫晚叫都一样。
掌柜的连忙道歉说: 崔小将军,这已经是店里最好的料子了,若再好只能去宫里找了。
一句话仿佛点醒了崔叩一般,崔叩当即惊喜道:
是啊,我这就去广平王府一趟,让广平王给我搞点料子出来。
不等我说话,崔叩便跑了出去,回头朝我大喊:
谢秀秀你先回府,我定然给你带来好料子。
9
我本名叫谢知秀,不知何时崔叩总是叫我谢秀秀。
谢秀秀,今日你还是这么忸怩。
谢秀秀,你怎的又不说话了?
谢秀秀,算我错了,你千万别哭,要不然我哥又得打我了。
我看着崔叩挺拔的背影,忍不住笑笑。
忽然觉得,谢秀秀也挺好。
10
大婚来得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