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意与之东流水

永安七年，苏家女再嫁。
苏明漪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过是苏家用来换取利益的工具。
吉时将至，喜娘上前搀扶她上娇，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尖叫声，厮杀声。
喜娘刚要出去查看，就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冲了进来，“不好了！沈......沈清辞带着兵打进来了！”
苏明漪猛地抬头，眼中第一次有了光亮。
他回来了！
不等她多想，房门就被一脚踹开。
寒风裹挟着血腥气涌入，却未见沈清辞的身影。
反而是一道玄色劲装的女子踏血而入，眉眼锐利如刀。
林若薇目光径直落在苏明漪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小姐，好久不见。”
苏明漪认出是三年前自己的贴身丫鬟林若薇，心头一紧，“你要做什么？”
林若薇步步逼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巧的白瓷瓶。
“小姐，我按照您的吩咐，好好照顾了沈公子，如今我们二人已互定终 身。”
瓶塞一拔，刺鼻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清辞念旧，留你一条命，可有些话，我怕从你嘴里说出来。”
林若薇一把扣住苏明漪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
“这哑药无色无味，喝了之后，你既不能喊冤，也没法辩解。”
瓷瓶倾斜，苦涩的药液强行灌入喉中，苏明漪拼命挣扎，却被她死死按在椅上。
不过片刻，她便觉得喉咙发紧，再想开口，竟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下一刻，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沈清辞握着染血的长剑站在门口，玄甲上的血珠顺着甲缝滴落。
他的目光扫过满室的红绸，最后落在苏明漪身上，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眼睛，如今只剩冰封般的冷意。
苏明漪浑身的血像是瞬间凝住了。
他来了。
他终于来了。
五年前，沈清辞对她一见钟情。
为求苏明漪点头，他在演武场当着全城将士的面立誓。
“此生唯苏明漪一妻，若违此誓，甘受军法处置。”
为了拿出独一无二的定情信物，他就把先帝赏赐的能换半座城池的赤金令牌，熔了打造成一支金钗。
他亲自 插在她发间，在她眉间落下一吻，“令牌是功勋，你是我的命。”
为了能让苏明漪在生辰那日看到牡丹，他就连夜调遣亲兵，从千里之外的洛阳，移栽了百株名贵牡丹到沈家后院。
为此，他还误了军中早训，被主帅罚在烈日下站了三个时辰。
即便如此，当晚他还撑着疲惫的身子亲手为她编了支牡丹花环。
直到三年前那个雨夜，他浑身是血踹开房门，眼中满是苏明漪看不懂的愤怒。
他咬牙切齿，“苏明漪，你可真行。”
苏明漪想问什么意思，他却又踏入了雨暮中。
她满心慌乱，只当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怕他出事，急急忙忙叫来了自己最信任的贴身丫鬟林若薇，让她一定要确保他的安全。
林若薇不过是出去了一盏茶的功夫，苏明漪就被苏家抓了回去。
后来的三年，鞭笞，柴房的冷饿，苏明漪都咬着牙忍了。
因为她总盼着，等他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现在，他真的回来了。
可他的眼底没有半分苏明漪期待的暖意，只有冰封般的冷。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像在看一个仇人。
苏明漪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心猛地往下沉。
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苏明漪只能睁大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周围的宾客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苏家长辈更是面如死灰，“沈清辞！你敢闯苏府，不怕株连九族吗？”
沈清辞冷笑一声，长剑一挥，那喊话的苏家长辈便倒在了血泊中。
“如今天下大乱，皇帝自身难保，我为民起义，自立为王来取你们狗命！”
他一步步走向苏明漪，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
苏明漪看着他，嘴唇颤抖。
沈清辞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苏明漪，你以为嫁给别人，就能逃得过吗？”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浓浓的嘲讽，“我今日来，不仅要灭苏家，还要带你走。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让苏家付出代价的。”
“带走。”他吐出两个字，没有多余的眼神，仿佛苏明漪只是一件需要收回的战利品。
外面，苏家的人早已被他的士兵杀得尸横遍野。
苏明漪被沈清辞粗暴地甩上马背，颠簸中，她看见林若薇策马跟在身侧。
披风下的腕间竟戴着当年她亲手打的平安绳。
那是三年前，她让林若微带给沈清辞周全的信物。
行至半途，沈清辞勒住马。
林若薇立刻上前，自然地为他拂去玄甲上的血污，“清辞，苏府已平，你也累了，不如先回营歇息？”
沈清辞颔首，目光扫过马背上的苏明漪时，又冷了几分。
“看好她，别让她死了。”
林若薇笑着应下。
到了城外临时搭建的军营，她被关在简陋的帐篷里。
林若薇掀开帐帘走进来，身上已换了一身精致的锦裙。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明漪，挂着假惺惺的怜悯，“小姐，你看，我没辜负你的托付吧？这三年，我陪着清辞躲追杀，招兵马，帮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总算没让你白白把他托付给我。”
苏明漪抬起头，喉咙里想追问，却只发出嗬嗬的哑声。
林若薇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慢悠悠地说：“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三年前他以为是你和沈家算计他，所以他抛下你一人走了。这三年的折磨，其实都是他造成的。”
“轰”的一声，苏明漪只觉得脑袋都快炸开了。
她不敢相信，那个曾为她立誓，为她熔令牌的人，竟连一句都没问过，就给她定了背叛的罪。
林若薇见她浑身颤抖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三年前京城里谁不羡慕你？说沈小将军把你捧在手心，说你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女人。可结果呢？他连你半分都不信！”
她俯身凑近苏明漪，声音压得极低，“小姐，你这辈子，可真够失败的。”
她走后，苏明漪听见帐外传来士兵的议论。
“听说将军要和林姑娘等彻底清了苏家余孽就办婚事了。”
“林姑娘可是将军的恩人，当年若不是她，将军哪能活下来。”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苏明漪心上。
她摸出藏在袖中的半瓶毒药。
那是她怕苏家再逼她做不愿做的事，偷偷藏下的。
当年她盼着沈清辞回来，舍不得死。
可现在，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
活着，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笑话。
她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她蜷缩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
是她族人灭他沈家，她身上也有沈家的血。
就这样吧，从此恩怨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