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医院后,三人毒发身亡,一人侥幸救活。
活着的那个,是我。
投毒的那个,也是我。
1
美轮美奂的舞台,轻松欢快的乐曲。
我和她们手臂互挽,缓缓跳跃。四人动作统一,步调一致。
底下的观众正看得如痴如醉,我却突然察觉到,我旁边的三个女生动作慢了下来。
我的肚子也隐约传来阵阵疼痛。
终于要来了吗?
我有些兴奋,嘴角勾勒出古怪的笑意。
最后飞翔动作时,我身旁的她们继续跳跃着。
细长的脖颈勾勒出优美曲线,彰显着对自由和天空的向往。
音乐声渐渐变小,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说这支《天鹅湖》。
当然,我也不只是说这支《天鹅湖》。
咚的一声,她们三人直接倒地,嘴角流出殷红的血。
我也没坚持住,在肚子的绞痛中,缓缓倒下。
音乐声顿停,全场尖叫起来。
出人命了。
2
再次醒来时,我在病床上,周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爸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警察同志,我们家小夏老实本分,乖巧听话,不可能会干那种杀人的事情啊。
一道年轻陌生的男声安抚道: 叔叔,您放心,我们只是例行问话。
我有些恍惚地睁眼,爸爸滚动他的轮椅,移到我床边,拉着我的手哭了起来:
小夏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中毒……
我、我没事,别……担心。我一开口,声音嘶哑,喉咙疼得难受。
应该是毒伤了喉咙。
我没死?我居然没死
那她们呢?
我颤抖着手,微微偏头,想问我爸,却对上了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
你好,季夏,我是市刑侦队的钟明朗,负责你们这起案子。
什么案子?
人文大学『五一中毒案』,邓星星、程悠然、秦雪,还有你季夏,四个人同时中毒。并且,在学校晚会上表演天鹅湖时毒发,她们三个人在送来医院的路上已经身亡,你活了下来。
听到钟明朗的话,我全身发冷,瞬息之间,脑子里已经百转千回。
最后,我抬眸,对上他探寻的目光,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是啊,我投的毒。
3
我的直接认罪,让钟明朗这个年轻警察有些懵了。
也让我爸震惊地大叫起来: 小夏你怎么可能杀人?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想想你妈妈,她还在家里等你……你不要犯傻
就连钟明朗也语气沉重地提醒我: 季夏,事关重大,你想清楚再回答。
我没去看爸爸沧桑的脸和残疾的腿,内心坚定如磐石,继续说:
是我投的毒。
钟明朗神情严肃,快速走到门口开始打电话,声音压得极低。
可是,通过他的神情,我猜测到,他应该是在请示上级。
爸爸还在崩溃而焦急地跟我说着什么,我却无心仔细分辨,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爸爸,相信我,我会自己处理好的。今天开始,你照顾好妈妈就行。
爸爸还想说什么,钟明朗已经走了进来,对我说:
不好意思,季夏,你要跟我走一趟了。
医生还在本着救死扶伤的原则,试图让我多住几天。
可是,这个案子涉及三条人命,事关重大,对警察而言,耽误不得。
我中毒也很轻,经过这两天的治疗,已经没有大碍。
钟明朗直接把我带回了市公安局。
我坐在审讯椅上,他看了眼我苍白的脸,甚至还给我递了一杯热茶。
这次,我面对的人,除了钟明朗,还多了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警察。
钟明朗叫他李队,我认识他。
李队目光如炬,似乎要把我看穿: 季夏,你是怎么投的毒?
我姿态轻松地往椅子后背一靠,很是不屑: 用右手投的。
4
荒唐李队出师不利,有些怒了。
我说的是实话啊,为什么不信呢?
我有些无奈。
钟明朗急忙对他说: 我来问吧。
毕竟之前在医院见过,也许他想着,我应该会好说话一点。
钟明朗声音温和,认真地看着我: 季夏,据我们调查,你们四人都是人文大学艺术系的学生,但是,先前并没有什么交集。毕竟,你去年 9 月份才来这所学校读大一,她们都是你的学姐。你们唯一的交集就是,你们四人都是学校芭蕾舞社团的成员。更重要的是,整个芭蕾舞社团,只有你们四个人。
男人年轻俊朗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 跳舞啊,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见我神情有些松动,他继续说: 可以聊聊你们最后一次舞台下的见面吗?
最后一次见面啊……
5
我们四个人为了这支天鹅湖,已经排练了很久,不想在最后的正式表演上出岔子。
于是,约好在 5 月 1 日下午 1 点进行上台前的最后一次训练。
当天,我如约来到社团舞蹈室,和她们进行了排练。
金色的阳光洒在教室,温暖而明媚。
我见她们脸上出了薄汗,于是,我主动提出去给她们接水喝。
我们芭蕾舞社团很豪华,一切应有尽有,训练室旁边就是休息室,里面有饮水机。
我抱着四个人的杯子,去到休息室,掏出提前买的毒药,分别放进了四个人的水杯。
接了水后摇匀,再回到训练室递给了她们。
她们没有怀疑什么,直接一口喝下。
之后的事情警察都知道了,五一晚会上,跳着跳着,我们就毒发了。
6
听完我的话,李队眯了眯眼睛。
你为什么要给她们下毒?
我理了理头发,笑了: 我和她们关系不好啊,多简单。
刑侦队长的威压一下散开,字字句句,压得我喘不过气:
季夏,你年纪虽小,可是也 18 岁了,完全具备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希望你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你和她们关系不好?既然关系不好,你为什么要主动给她们去隔壁休息室接水?而她们还坦然接受
你在撒谎你在包庇谁?
头顶白光炫目,也不知道是不是毒药劲头未过。
我忽然回想起来,我曾经也对她们三个人怒吼过:
你们在包庇谁?
7
我和她们三人的相识,要追溯到我进大学那天。
我是去年九月进入人文大学艺术系的。
坦白说,我当初的高考分数还不错,远远超出了这座三流本科。
但是,因为它有特优生的招生名额,我获得了一个,不仅减免学费,更重要的是,每学期还额外给我补贴五千块。
这对我和我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个很大的吸引力。
我的爸爸是个残疾人,只能依靠一双手挣钱养家。
妈妈有精神障碍,常年被关在家里,没办法出门。
选择这所大学,我能给家里减轻很大的负担。
给我办理入学的招生老师姓章,从我填写志愿到入学,这一路都是她在引导我。
一开始,我是和同年级的三个女生住在一个宿舍的。
开学当天,办理完手续,收拾好东西住进宿舍之后,我对大学生活充满了期待。
看到操场很多社团招人,我刚想走过去,就被章老师一把拽住。
季夏同学,你高中就是舞蹈生,进入大学也不要松懈,老师给你推荐一个好的社团,很适合你。如果你能顺利进入社团,还可以住在社团二楼,免除住宿费。
我对于帮了自己很多的章老师是无比信任的,听完她这话,登时眼睛一亮。
谢谢章老师,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不让你丢人。
我天真地跟她保证,并没有看到她脸上心虚的笑容。
而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天上掉的馅饼,从来都不是免费的。
这个馅饼的代价,需要我用余生去偿还。
8
通过章老师进入芭蕾舞社团后,我第一次见到了大学社团装修的精美豪华。
那时候,我甚至没有发现诡异的地方。
一个普通社团而已,目前仅仅只有三个女生,怎么会拥有这么豪华的房子呢?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了三位艺术系舞蹈专业的学姐,邓星星、程悠然、秦雪。
她们都很美,香香软软,让我不敢直视。
可脸上却带着如出一辙的疲惫。
章老师把我放在社团门口,意味深长地跟她们交代:
这是新来的季夏同学,你们好好教导她。
章老师离开之后,我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
邓星星端着水杯,用力撞开我的肩膀,走向休息室,脸上满是厌恶: 非要找死。
程悠然脸色阴沉,倚靠在墙边,一边压腿,一边冲我挤出一个字: 滚。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她们了,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
气性上来,刚想离开,但一想到章老师帮了我那么多,我又不想让她失望。
看出了我眼里的委屈,秦雪学姐走过来,脸上挂着飘忽的笑意。
她格外高挑,身上透着一股清贵,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
她们就是这个性格而已,没有坏心。
你确定你想留在芭蕾舞蹈社团吗?
9
我咬了咬唇,最终还是点头。
加入这个社团有三个原因。
其一,章老师的期许;
其二,我很喜欢芭蕾舞,算是完成自己的一个梦想;
其三,芭蕾舞社团的活动场地是独栋两层小洋楼,一楼是舞蹈教室、休息室、服装间、化妆间。二楼是社团成员住宿的地方,甚至还有独立小厨房、娱乐室。
我可以不用承担住宿费,这更能减少家里的开支。
脾气火爆的邓星星还想过来说点什么,却被性子阴沉的程悠然一把拉住。
程学姐漆黑的瞳孔盯着我,嘴里吐出一句冰冷的话:
何必阻拦呢?自己送上门的东西。
她们毕竟是老成员,我是新生,不想跟她们产生纠纷,就算我觉得这是莫名其妙的敌意,我还是强忍了下来。
芭蕾舞社团虽然福利好,但人却很少。
如果一个月后,我通过了测试,就能正式进入社团,并可以搬来和她们一起住。
我暂时,还是只能住在普通学生的六人宿舍。
新生开学,刚刚结束高考的女孩子朝气蓬勃,都在宿舍交头接耳。
喂,你们都报名参加什么社团了吗?
我加入了话剧社好多帅哥美女
我进了学生会,要求好高啊,学姐学长给我面试的时候,我差点结巴。
一个满身名牌的女孩子嘟囔: 我对芭蕾舞社团感兴趣,可是,我被认识的学姐劝阻了。
一听这话,我有些好奇了,急忙接过话头: 为什么啊?
室友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学姐说,我家里有钱,不需要进那个社团。
而且,我听说啊,那个社团的女生都不干净,在学校里名声不是很好……
10
我愣住,默默想了很久,走到校道,偷偷找同学打听芭蕾舞社团的事情。
得到的回复确实都不算好。
不过,也没有什么实锤性的东西。
无非都是一些风言风语。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疯狂地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然后拿起来手机发消息:
章老师,我不想加入芭蕾舞社团了,可以吗?
那头很快给我回复: 不可以,我都已经给你报名了,名字都提交上去了,你现在反悔,我很难办啊
芭蕾舞社团考核本来就严格,形象气质品格都要考察,很多学生在外表这一关就过不去,更别说还要是舞蹈专业生。就算前面两个都通过了,也有一个月的观察期。
作为学生,诚实守信是第一原则,你现在出尔反尔,以后学校有什么福利,我都没办法帮你争取了。
这一番话,把我吓傻了。
我生怕惹了学校领导不高兴,影响我以后在学校里的学习和生活。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说过自己想退社团的事情。
新生入学要军训一个月,我却破例可以不参加军训。
在其他同学顶着烈日站军姿的时候,我却来到社团,开始跟三位学姐一起排练舞蹈。
章老师特意来说明: 芭蕾舞社团有自己的工作,一个月后,军训结束的验收当天,也是新生欢迎晚会,你们要负责表演节目。
如果你能顺利通过校领导的测试,你就能正式加入社团,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我刚进社团,就要参加这么重大的晚会,心里很是紧张。
幸好功底不差,觍着脸问三位学姐,邓星星和程悠然不爱搭理我,秦雪学姐却很温柔,会帮我解答问题,教我排练。
只是,她的眼底总是有化不开的忧伤。
季夏,你考虑清楚了吗?如果你真的参加迎新晚会,你以后就没办法反悔了。
我并没有发觉秦雪语气里的不对劲,郑重地点了点头。
11
我和她们一起表演的第一支舞,就是《天鹅湖》,这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很快,经过一个月的排练,迎新晚会到来。
当天下午,是军训成果的验收。
傍晚,迎新晚会正式开始。
人文大学是一所私立大学,校领导的人员成分有些复杂,各行各业的人都有。
晚会贵宾席上,坐的是很多陌生的中年面孔。
直到我们四人在化妆间化好妆,准备换衣服时,我突然发现自己衣柜里的芭蕾舞服不见了。
我差点哭出来: 谁干的?谁拿了我的衣服?
邓星星不耐烦地说: 既然不见了,你干脆就别上场了。
旁边的程悠然垂着眼眸,鬼气森森地附和了一句: 不去最好。
我气疯了,认定是她们俩偷了我的舞蹈服,这一个月被冷落和排挤的情绪顿时绷不住了,大喊大叫起来:
你们俩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我啊?我只是想好好读书,好好跳舞,好好报答章老师给家里省点钱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容忍我呢?
空气一瞬间静默下来,邓星星的脸色格外难看,却还是梗着脖子怒斥:
是我就是看不惯你就会装可怜赶紧滚
墙上的钟表忽然嘀嘀两声,距离我们上场表演,还有三十分钟。
秦雪依旧那么温柔,她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
缓缓帮我擦拭着眼泪,认真地问我: 季夏,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确定,你一定要参加这个表演吗?
我生来倔强好强,不服输的那股劲涌上来: 参加
12
没人能拦住一个自寻死路的人。
这句话,完美应用到了我身上。
最终,秦雪禁不住我的哀求,叹着气,找了一件旧的舞蹈服给我穿上。
我们的表演排在倒数第七个。
美轮美奂的舞台,让我为之炫目。
伴随着音乐,我仿佛真的变成了《天鹅湖》里被诅咒的公主。
灯火中隐藏着那些恶魔们可怕的脸。
我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能等到王子帮我解除诅咒,变成白天鹅,飞向蓝天。
一舞毕,满场掌声。
无数炽热的目光流连在我们身上,令我不适。
我被邓星星粗鲁地拉着退场,她皱着眉头,冲我叫: 你快走。
我很是不解,也很是生气。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章老师出现在了舞台后台,她的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季夏,太棒了,你跳得真的很好
不过,还有最后一关要过。邓星星、程悠然、秦雪,你们带着季夏先回社团,乖乖待着。不要卸妆,不要换衣服,就这样很好,不听话的学生会付出代价哦。
拉着我手的邓星星抖了抖。
一路无话,她们都很紧张。
四个人坐在昏黄的训练室,几面大镜子映照着我们苍白的脸。
这个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站起身来就想跑。
身后传来程悠然的冷笑: 晚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汽笛声。
接着,哒哒声响。
门口交织着杂乱的皮鞋声,像是一张巨网。
领导,您看看这边,这边就是我们的芭蕾舞社团,里面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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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里,故事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止住了话头。
钟明朗的笔尖顿住,脸上带着疑惑,可说的话却单刀直入:
然后呢?你说的是去年九月的迎新晚会,这和你毒杀她们三人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们在那一个月里排挤你,所以你心生怨恨,下毒杀害了她们。
从实交代你是在什么软件或实体店购买的毒药?
我扯动嘴角: 我自己也服了毒,伤了脑神经,忘记了这些,劳烦你们警察自己去查吧。毕竟,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不是吗?
钟明朗终究还是年轻,听完我这些挑衅的话后,已经从最初的同情变成了对我的愤怒。
他似乎很难想象,就因为拌嘴,我居然狠心杀死三个花一般的少女。
而且,这三个女孩子,还跟我朝夕相处。
审讯室的门被人敲响,一名女警走进来,递了一份文件给李队,还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李队朝后面一靠,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 季夏,坦白从宽,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想自己交代还是等我们说?
我笑了: 警察叔叔,如果掌握了证据,就直接抓我吧。
片刻对峙,仿佛过了千山万水。
李队先开口: 技术科的同事已经解密了她们三位死者的手机,里面的聊天记录和购物记录全部被删得干干净净。但是,在邓星星的卫生巾包装袋里,我们发现了一张购物小票。
说着,李队凝视着我的脸,慢条斯理地问我: 小票上的付款记录显示,正是邓星星的银行卡网络付款。你知道,邓星星买了什么吗?
我不自觉地捏了捏掌心,梗着脖子: 我不知道。
我们去查了开小票的这家卖农业生产资料的网店,4 月 25 日凌晨三点,邓星星买了一瓶农药,正是你们四个人中的那个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