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
眼前这个众神仰望的战神苍羽哑着嗓子,渴求地捉住我抵抗的手,顺势吻上我的指尖。
你是玄鸦,还是苍羽……
玄鸦与苍羽一体同生,我一时竟分不清眼前这个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
我已经稀里糊涂地睡了弟弟,不能再渣了哥哥了。
你和他……我都看过了。他报复性地咬了我的指尖。
我的耳朵红到滴血。
本来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和他……
见我犹豫,苍羽委屈地将头埋在我的颈窝: 你若不喜欢,那……我将玄鸦叫出来。
我一张脸轰地一声红了,苍羽却觉得有机可乘,顺势将我压倒在身下:
乖,你要重塑仙体,双修多有助益。
我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不过是睡错了仙,就触发了奇怪的剧情。
我喜欢苍羽,但我不配。
他是天界第一战神,而我不过是九重天上,一个见不得光的桃花妖。
苍羽在千年前曾与魔界一战。
他战殒,仙体化成了眼前这个九尺高的战神雕像。
而我守着他,已经一千年了。
这张脸如刀斧雕凿,面上清冷倨傲,双眸微闭,长发仅用一支盘古木簪束起。
他坐倚着仙界与魔界的界碑,一柄与他同高的巨剑散发着古朴神秘的气息。
唯一突兀的就是他胸口那一个巨大的空洞。
有仙蝶悠哉地从他胸口飞过,证明他的心确实是空的。
那一战极为惨烈,仙魔死伤大半,战神苍羽祭奠出自己的元神心脏,将魔族彻底击溃,而自己也遭了反噬,陨落此地,千年来不知生死。
司命仙君说他魂灯未灭,只是长眠。
那一战划定了仙界与魔界的势力范围,魔界灰溜溜地滚回九霄下,从此千年来,二族秋毫无犯。
仙后派了许多仙娥看守战神的躯体,可她们不是思凡,就是躲懒,在这一千年的光景里下凡游历。
如今只剩我一个人独占他。
我偷偷靠着苍羽的身子,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喜欢他,这事没仙知道。
大约苍羽他也不知道。
我和苍羽的初遇是苍羽下凡,镇压百妖叛乱的那次。
他那时还不是什么战神,是个崭露头角的上仙。
那一日我才学会化形,就被百妖王叛乱的妖潮裹挟着,狼狈地滚到笑尸丘。
天边乌云堆垛,泼墨般侵染着半边天幕。
左边黑云压境,右边一丝天光。
一半是妖族首领百妖王,他率领百妖,剑指苍穹,质问高高在上的苍羽:
笑尸丘一派不曾与九重天作对,为何仙君要赶尽杀绝?
我仰着脖子费力地去瞧那个背负金光的上仙。
原来他就是苍羽,生的可真好看。
似乎是瞧不上这群乌合之众,苍羽甚至未穿铠甲,一身玄色仙袍在风中猎猎,衬得他宽肩窄腰,一双叫太阳都失色的金色眼瞳叫我片刻失神。
他手上是那柄令妖闻风丧胆的猎妖剑,盘亘虬结的剑柄宛如枝条,自剑柄向下泛着金色的裂纹。发上一支盘古木簪,我知那是上古神开辟天地时所用的盘古斧柄雕成,刻着太阳神鸟的流纹,是金乌一族的圣物。
听百妖王这般质问,他垂下眼,略一思忖。
却在这时,百妖王骤然发难,无数妖力裹挟着凌厉的杀意袭上苍羽面门,爆炸带着的余波,振聋发聩。
百妖王的质问是有理有据的。他笑尸丘一贯与九重天秋毫无犯,不知为何九重天却不放过他族人,近年来杀了他无数族人亲眷,连着妖丹都没给人留下,摆明了连转生的机会都不给。
妖力爆炸的烟雾还未散开,一道金光自天际劈下。
生而为妖,便是错了。
苍羽说的云淡风轻,百妖王为首的众妖瞬间白了脸。
生而为妖,出身错了便是错了。
谁叫你没有生在九重天上呢,谁叫你生来就是九重天下卑陋的妖?
苍羽似乎也腻烦了,不待百妖王一众再出手。
猎妖一剑挥下,叫无数妖魔魂飞魄散,妖丹骨碌碌地滚落一地。
百妖王叫苍羽剑气所伤,倒在地上,元神俱伤,临死前厉声咒骂苍羽:
九重天的走狗
兴许听惯了这样的咒骂,苍羽并不理会,漫不经心地踏过百妖王的尸骸。
百妖溃不成军,仓皇而逃。
而那时我眼馋这些妖丹,忙不迭跟在苍羽身后捡妖丹。
我修为不够,只能说是精怪,还远远摸不着成仙的门槛。
妖丹一颗颗塞进了我的腮帮子,我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谁知我正低头追着蟒蛇精的内丹时,一头撞上了苍羽的小腿,摔了个屁股墩。
苍羽看见了我这个小小的桃花精,跟在他屁股后面捡漏,他面上一黑。
我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强大的修为压得我现出了一半的原型。
我下意识想逃。
我本想上半身变成树,下半身变成人腿,撒丫子就跑。
糟糕,情急之下变反了,腿变成了树根,纹丝不动地扎根在原地。
上半身倒是变成了个俏丽的、一丝不挂的美人?
俏……俏丽吗?我尴尬地扯起一个自来熟的笑容。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那双金色眼眸映出一个谄媚的小妖。
我呆呆地与他对视,他略一低眼就瞧见了我长发下若隐若现的春光:
妖族的美人计?
他略一挑眉,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我骨灰给我扬了。
我被这一眼盯得浑身颤抖,慌忙将捡来的内丹颤巍巍捧过头顶:
大佬给你都给你别杀我
谁知苍羽只是戏谑地将我打量一遍,笑道:
妖族还有你这般笨的美人?
我怔怔地看着他:
你,不杀我?
你,不怕我?他反问我。
我战战兢兢地看他脸色,仔细掂量了一下,犹豫道: ……不怕?
那我也不杀你。
他捏了一道法诀,我瞬间变回人身,身上还多了件月白流仙裙。
见我仍呆在原地,他回头冲我一笑:
喂,小妖,跟紧了。
直到子夜时分,妖潮方退。
妖逝,是仅次于荼蘼的第二美景。
妖物自甘散去修为,消弭于天地间,称为荼蘼。
妖逝是百妖们吸取天地精气而成,死亡时会尸解为漫天萤火,回来时的地方去。
此刻月瘦星疏,萤火粲然,暮春晚风和煦,轻轻拂过我的耳边。
我们坐在悬崖边,看妖物化成点点萤火,消散在夜空。
苍羽自袋中掏出美酒,好闻的叫我直吸鼻子。
想喝?他晃晃酒囊。
我点点头。
这不能给你喝,这酒是她酿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是他娘的什么?
苍羽黑着一张脸,别过头去,懒得理我。
他不理我,我也不恼。
我坐在他旁边,捡来的内丹满满地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成了两坨山丘。
我的眼睛又笑成了缝。
从来也没见过这么贪吃的小妖。他戏谑地盯着我。
吃下肚几里的,才是记几的。嘴里的还没咽下,我还忙不迭伸手去捡地上的低阶妖丹。
喂,你真的这么想成仙吗?苍羽喝多了,仰头躺下。
成仙了就能往九重天上爬,那里灵气充沛,修行也快。我看着他的侧脸,在底下只能为了一点灵气,互相倾轧,尔虞我诈。
百妖王也是这么想的。他幽幽地说,所以他死了。
他这么一说,险些叫我噎死过去。
我瞪着眼睛直着脖子,努力把妖丹咽了下去。
开玩笑呢,哈哈……我尴尬地摆摆手。
不要打九重天的主意。他放缓了语气,很危险。
九重天不能招惹,我当然知道。
我不敢打九重天的主意,九重天可是有苍羽这等活阎王守着。
我只能想办法成仙。
见我一脸黯然,苍羽可能想安慰我。于是他从鲛纱袋里掏出了一个更大的宝贝——一枚五光十色的妖丹。
他还低头,在储物袋中翻找着什么:
这一粒给你,你要慢慢吃……
我点点头,张嘴将那颗七彩妖丹一口吞掉。
毕竟是百妖王的妖丹,你一口吃下可能会撑坏你的根……
他一抬头就看我被噎的满脸通红,直着脖子捶了好几次胸口才咽下那百妖丹。
见他一脸不可思议,我羞涩地擦了擦嘴:
公子想说什么?是根基吧?
你真不怕撑坏了?苍羽撑着下巴,诧异地看着我。
这个妖族人人惧怕的苍羽上仙,此刻竟然关心我一个小妖。
那张好看的俊脸在月光下,看的我脸上微烫。
不、不怕。我垂下眼去,结结巴巴道,我、我更怕你后悔要回去。
百妖王的妖丹,是我不敢肖想的。
我很像那种小气的仙?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像不像。我讨好地摇头。
你这小妖真是滑头的很。
他轻笑一声,金瞳中月辉流转,叫我心中悸动,两腮滚烫。
不妙
我慌忙去捂住头,却有无数桃花从我头顶的指缝中绽开。
你开花了?他惊讶地看我头顶开出的朵朵桃花,为什么会开花?
大约、大约是内丹催动的。我慌的不敢看他。
他点点头,不再追问。
真是奇怪,他不追问,我反而失落。
苍羽有自己喜欢的仙,我知道。
这不是我套出来的,是他自己喝完了那酒囊里的酒,醉倒在悬崖边,喊了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愁露。
名字真好听,我托着腮看天上的星星,心里酸溜溜的。
正想着,苍羽却呢喃一句: ……小妖,你很像她。
他这么说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一个小妖还能像九重天上的仙女?并且这个仙女还是苍羽上仙的心上人?
她俏丽吗?
俏丽。
她修为高吗?
比你高。
她人好吗?
对谁都好。
她能吃吗?
这……倒没你能吃。
我心里窃喜,虽说是仙子,看来还是有比不过我的地方嘛。
这一夜短暂又美好,我们倚靠着彼此。
从司缘上仙的眼神不好乱点鸳鸯谱聊到仙王喜欢波点内裤,从我桃源老家特产桃花酿聊到众妖最爱折我枝条求姻缘我快秃了。
聊到尽兴,他甚至将腰上装着妖丹,流光溢彩的鲛纱袋慷慨地送了我。
我无以为报,折了本体的一支桃枝送给苍羽: 这桃枝送你,可以当个备用簪子。
我们就这样依偎着说了两个时辰的话,直到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
就在我感叹从来没人和我说过这么多话时。
苍羽却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捡起酒囊,捏了一个剑诀飞回天宫。
你下次还会来找我吗?
我住在弱水西的桃源
天际只有一点仙气飘飘的背影。
苍羽没告诉我他会不会来找我。
我会尽快修出仙体去九重天上找你
无人回应。
我以为他初见时馋我身子,才给了我妖丹,叫我快些修炼成仙。
可五百年了,他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而我还是没有摸到天道的门槛,那些妖丹如泥牛入海,像是在嘲笑我不自量力。
直到苍羽口中,眼花乱点鸳鸯谱的司缘上仙来了弱水西,讨些桃树回去栽种。
司缘瞳孔发色皆是浅茶色,长发叫一支姻缘针束起,我伸出手拉了拉他绣着囍字纹的衣袖,他诧异地回头瞧我。
我腆着脸去和他打听苍羽的事情,他告诉我苍羽已经封了战神,他前不久才打了胜仗,过阵子仙后要为他办庆功宴。
是不是那小子欠了你什么桃花债?司缘上仙神色暧昧地问我。
没有,只是许久没见……我眼神闪躲。
要说欠,也只有我欠他的。
要不要本仙带你去庆功宴找他啊?司缘上仙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可以吗?我愣住了,戒备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会帮我?
九重天上的仙君,一个都不能信。
这是念归长老从前和我说的。
他们把妖当作蝼蚁,但凡偷偷溜上九重天的妖,被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
没有编制,干五百年,你承包我宫殿外那一片桃林。司缘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只是我宫殿种什么死什么,遭不住了。
成交。
司缘带我去了九重天上,给了我能伪装身份的姻缘帔,叫我扮成他宫中仙娥。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司缘身后,生怕被发现。
天上仙气飘飘,仙娥天女们裙带香风,看花了我这个小妖的眼。
我穿着苍羽当初送我的月白色流仙裙,忐忑地坐在司缘身后。
众仙客套地寒暄着,直到远处高贵华丽的天后入座。
乐起,众仙们敛声摒气,纷纷将目光转向那个空着的位子。
那个位子应该是苍羽的。
仙后的眉头皱了起来,似有不悦。
场面一片死寂,独一人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不知这仙娥奏的什么曲子,比往日宴会上听的,悦耳许多。
仙后脸上的表情略有缓和:
是司音上仙新编的,司魂上仙若是喜欢,可向他讨教一二。
原来是司魂上仙,管着三界魂魄轮回。
我忍不住躲在司缘身后,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懒懒地撑着下巴,似乎察觉到我在看他,他冲我举起一盏酒觞,一双狭长幽深的桃花眼中满是戏谑,他冲我张张嘴,无声地说:
喝酒啊,桃花妖。
哪怕司缘给了我他门下仙童的姻缘帔,司魂上仙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我。
我僵硬着身子,尴尬地拿起酒杯,司魂仍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你如果不喝,我可能会告状哦。
我怕死,直着脖子把那杯酒咽了下去。
司魂上仙品位不俗。他身旁的那位仙娥淡淡一笑。
我才发现那仙娥身上穿的月白流仙裙,竟然同我的一样,只是做工比我更华丽复杂些。
看来他恐怕也只记得她穿的裙子,所以在初见时送我。
这就是苍羽念念不忘的愁露,人如其名,生的宛如一支风清愁露的芙蓉,一颦一笑皆能惹人怜惜,她只是说了一番话,就引得众仙微微一笑。
愁露仙子说笑了,我一直没什么品味。司魂不动声色地饮下一杯酒。
愁露的表情略微一怔。
你们还是太拘谨些,明明都要订婚了,还一口一个上仙,仙子。仙后这才展出一点笑颜,不过端庄自持,这才是仙子姿态。
司魂不置可否地自斟自饮,头也没抬,就在我以为他放过我时。
小妖,你怎么来了这里?
脑海中一记密音险些叫我跌了手中的杯子,我战战兢兢地看着远处云淡风轻的司魂。
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我来找人。我结巴了。
哦?找谁?莫不是找我?你也知道我已有婚约,还执意如此?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无奈。
我不认识你,我来找苍羽。
……
我看见他面上一黑。
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有什么……
司魂话音未落,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自殿外而来。
苍羽平叛归来,迟了些。
我看见苍羽身披甲胄,背着光而来。
叫我心神一晃。
这五百年过去,他的眉眼更为深邃稳重了,长发叫那支盘古木簪束起,衬得他面目冷峻,近乎无情。
他……和我从前认识的那个苍羽,似乎不太一样……
仙后似有不悦,却仍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无妨。
苍羽拱手入座,低头饮酒,一语不发。
他看上去这般冷情冷性,若不是我一直瞧着他,也差点错过他看向愁露的一眼。
他真的很喜欢愁露仙子。
他们才是般配的上神和上仙,我坐在这里,苍羽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我。
我心下黯然。
我不在意妖仙之别,小桃花,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啊。司魂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在我脑子里响起。
我不理会他,只低头喝酒,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这个小桃花学什么痴情种,若是这样喝下去,醉出原型,啧啧啧……
怕死的我瞬间吓醒了。
不喝了不喝了,为了男人不值当的。
啊,原来你对苍羽战神的感情也就这种程度而已。司魂一脸失望。
我不去理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封了神,他变了许多。
宴会上苍羽没去看任何人,更不用说抬头给我一个眼神。
他成神后,封印了本体的一部分情感。司魂懒懒地解释。
封印情感?我愣住了,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啊。司魂轻笑,五百年前妖潮那次,苍羽没带回一粒妖丹,尤其是那枚百妖王的妖丹,那是天后惦记着给她外甥女的。
苍羽说是丢了,天后不信,借着封神打压他,也知道他喜欢愁露,所以将愁露赐婚给我。
你说这世上怎么有我这么倒霉的仙,遵纪守法,却沦落到包办婚姻的境地。
司魂叹气。
原来是因为给了我妖丹。
你也不用自责,就算没你,苍羽还会封神。
你只是个小妖,改变不了什么的。
我心下黯然。
宴会渐渐收了声势,众仙三三两两散了。
我低着头跟在司缘上仙身后。
他好像将你忘了。司缘叹了口气,你也不必为我打五百年的工,给你折个半吧。
我摇摇头。
和他道个别吧,然后去我司缘殿。
苍羽早已离席,我追着他的背影而去。
旁的仙人住处热闹,独他住所偏僻,终日黑夜。
殿前种着一棵苍郁古树并着老藤,夜空中挂着稀朗小星,他将佩剑放在案上,自饮自酌。
他封了神,比从前看上去修为更高了,却是一副不会笑的样子。
烛光照见他锋利的侧脸,他似乎也比从前孤独了几分。
我的心一疼——都是因为我。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苍羽,是从前戏谑地盯着我,能为我幻化出一件流仙裙,叫我跟着他捡妖丹,再喝醉了同我说上一晚真心话的苍羽。
苍羽……我轻声唤他的名字。
谁?他戒备地抬起头。
就看见我趴在露台外,踮着脚仰起头,怯怯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我吗?
愁露?
他金色的眼中漾着醉意,声音却欣喜。
我觉得身子一轻,苍羽一伸手就将我从露台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我是……我想开口说我是若瑰,因为当初我诞生时,弱水西的桃源开的云蒸霞蔚,宛若瑰云。
五百年前我忘记告诉他了,这次我一定要让他知道。
可这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他低头吻住。
他将酒意渡给我,唇齿间尽是仙酿的气息。这应该是愁露酿的酒,他从前吝啬,不肯给我,如今我也尝到了。
好喝的让我有些迷醉,也有点难受。
我忽然想到了那天悬崖边他和我说的:
你很像她。
我伸手去推他: 你不记得我没关系,但是不该将我认成旁人。
他根本不舍得放开我,也不许我说话,将我压在案上,拂落一地器具。
他自顾自地吻我,从额头到眉眼,再到脖颈与指尖。
我的流仙裙是他送的,也听他的话,乖乖在我们身下绽成一朵,安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我,和一个意乱情迷的他。
他醉的厉害,胸膛却也炙热滚烫。
愁露。他在我耳边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你真好看。
我心头一疼,一偏头滴下两滴泪来。
又被他温柔地吻去。
他安慰着我,又伤害着我。
苍羽……我喜欢你。我颤抖着手抚上他的脸。
愁露,我也心悦你。他捉住我的手,细细吻过。
为何你修为如此低?
他察觉到我灵气薄弱,不待我辩解,硬生生渡给我一半的修为。
他待我越好,越温柔,我哭的越厉害。
为什么我不是愁露?为什么我偏偏是弱水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桃花妖?为什么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
无人能回答我,外头星光点点,风也沉默。
他小心翼翼地拥着我睡去。
这温柔本来也不是给我的,我像一个见不得光的窃贼,偷得他一点错认的柔情,心里还不安。
他不欠我的,倒是我欠了他一袋子妖丹,如今又欠了他一半修为。
我也怨不得他,谁叫我喜欢他。
世界上千百种委屈,都抵不过一个心甘情愿。
苍羽的宫殿一直是黑夜笼罩,这是他的领地,只要他愿意,太阳永远不会照耀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一夜未眠,借着星光去瞧他的睡颜。
他睡着时就像我们初遇的他,眉眼也没有醒着时的冷峻和孤独。
我想伸手去触碰,又怕美梦早醒。
谁知我这心思才动,苍羽长睫微颤,似要转醒。
我慌忙转过身去,生怕他瞧见我的脸。
他愣住片刻,继而从身后抱住我,将额头抵在我的后背。
他炙热的气息激起我背后的细小绒毛,他哑着嗓子,满是歉疚:
对不起……我本想把你忘了……只要你愿意,我会与你订盟。
我满心欣喜,他认出我了?他知道我是桃花妖,不是愁露?
我刚要转过身去,笑着说没关系,我答应你。
就听见他说:
愁露,我会跟司魂上仙解释清楚。
我愣住了,一颗心如坠冰窟。
好吗,愁露?
我却起身,一言不发,捡起地上的裙子。
愁露?他慌了,捉住了我的手,将我拉回怀里。
我一抬头,就看见他错愕的眼中,那个泪流满面的自己。
你是……
是啊,五百年过去了,他恐怕也不记得我了。
我的心疼的像被挖去一块。
我是……
至少让他记住我的名字吧。
我还没说完,愁露已经闯了进来:
苍羽,你没事……
看见衣衫不整的我们,愁露愣住了,面上涨红,气得浑身颤抖:
苍羽你口口声声说心悦我,背地里做的却是什么勾当?
这是……桃花妖?不入流的妖女你也不挑?
苍羽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愁露气的扭头就走,晚来一步的司魂倚靠着门口,不无轻浮地将我上下打量一遭,调笑道:
小桃花,下手真快。
我愣住了。
身后苍羽却冷着一张脸,那柄猎妖无数的剑此刻就指着我:
为什么是你?
我……
我想说我们见过的,你忘了吗?
你扮成愁露的样子,这般算计我,有什么好处?
我沉默不语,我知道此刻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不顾还有苍羽和司魂盯着,我努力扮出一副轻佻妖女的模样,慢慢戴上肚兜,系好带子,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衣裙,穿的一丝不乱。
我应该成功了,毕竟连轻浮的司魂都别过脸去,耳根潮红。
这一身月白色流仙裙并不适合我,我不是高高在上的清冷仙子,也没人捧着我喜欢我。
我只是个不入流的桃花妖,该穿妖艳贱货的大红色。
兴许他心软了,犹豫了:
我会负责……
我面上笑的轻浮:
谢谢上仙的元阳,叫妖女摸到了成仙的门槛。
上仙温柔的很,只是睡一次就腻烦了,负什么责?
我心痛的木然了,不知道身后苍羽是什么表情。
司魂的表情也渐渐收了戏谑,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苍羽或许会觉得我图谋不轨,设计陷害了他,或许会觉得我心机深沉,为了成仙不择手段,甚至能爬上他的床,或许会觉得妖物就是这般不入流,不知廉耻。
都好,这么想都好。
唯独不要把我当成一个深情的小妖。
毕竟睡了一个薄情无耻的妖女,要比睡了一个深情单纯的小妖,负担要小的很多。
我也不会承认喜欢你,那太丢一个妖女的脸了。
苍羽捏了一个剑诀,那柄长剑就重重落在我的背后,余波震得我心肺皆颤。
他没有伤害我,也没有恶语相向。
他只是在表达他无力的愤怒。
他是这样的一个君子,不会恼羞成怒就将我抹杀。
就像当初察觉到我与妖潮无关,于是放过了我这个小妖。
他总是能叫我不断心动,偏又不对我心动。
叫他心动的愁露该多幸运,他昨晚醉酒将我错认成她,以为愁露修为尚浅,竟然不顾自己神君的身份,强行渡给我修为。
这一半修为催动我体内沉寂的妖丹,叫我摸到了仙道。
于是我成了这九重天上,唯一一个半妖半神的异类。
天后不屑我这般手段的妖,所以换司魂为我封仙。
在九重天的神树下为我封号时。
众仙眼中神色不明,有鄙夷,有戏谑,有耐人寻味的兴味。
真是个好命的妖女。
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爬上了九重天。
苍羽战神也有被妖算计的一天。
司魂的法器——魂镜,照见一个赤足妖女,蜂蜜色的眼瞳,如墨长发披散,一袭大红衣裙张扬如火。
我笑她也笑。
轻佻又美艳。
脚上是司魂送我的金铃脚链,细碎的小金铃在我行走间发出清脆的声响,扰人心神。
我一袭红裙,在这一群雪白淡蓝的仙子中,格外扎眼。
因为我与苍羽的桃色新闻,众仙虽然对我这个妖艳贱货颇有微词,却不敢明面上表现出来。
听说愁露撞破我们的奸情,回去哭了一天。
本来情绪稍有缓和,司魂又与她解除了婚约,害得她又哭了两日。
我一边要维持我的妖女人设,一边要寻思着怎么把欠苍羽的修为还给他,早日两清。
我大剌剌地把宫殿盖在了苍羽殿一旁。
我们这里就像两个极端,永远一昼一夜。
他那里冷清孤僻,一剑一树与他作伴。
我芳菲殿风景正好,一年四季都是桃花遍地,开到荼蘼,永远不败。
你真是不解风情。我躺在芳菲殿的榻上,往嘴里丢了颗葡萄,愁露哪里不好?
司魂懒懒地靠着我,捉住我的手,将我指尖的汁水吻去:
你真是不解风情,我司魂哪里不好?
你哪里都好,只有一点,我将手指抵在他的唇上,你不是苍羽。
我不是苍羽,所以我喜欢你。司魂也毫不客气地欺身上来,早知当初,宫宴后就应该把你带去我司魂殿,别说一半修为,就是命都给你,也甘愿。
他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护着我的。
成仙的雷劫劈下来,他抬手为我免去一半。
旁的仙子略有微词,他只冷笑道:
不然你也半神半妖,捱这一道雷劫?
这九十九道雷劫叫他轻松免去一半,又抱着被雷劈得奄奄一息的我。
我听司缘说:
若是想把内丹和修为还给他,要么再和他双修一次,要么自己把内丹和修为剥离。
我哪里还敢去招惹苍羽,嫌命长?
我尝试剥离妖王内丹和苍羽的修为,却遭到反噬,险些神魂俱灭。
又劳烦司魂衣不解带地在芳菲殿为我温养着血脉:
真是倔。
他察觉到我眼底的歉疚,一双桃花眼又染上不正经:
小桃花,双修来得快些,不然我给他下个药……
每次他只要不正经,我心中的歉疚马上一扫而空,伸手打他。
又在想怎么把东西还给他?
正当我发呆时,他拈了颗葡萄,喂我吃下。
当我抗拒,他却在我耳边低声:
苍羽来了。
我这么一愣神,就被他得逞,他的指尖划过我的唇,沾上葡萄的汁水。
哪有苍羽的影子?
见我面上恼怒。
叫我陪你演了这么久的戏,收点利息都不行吗?他委屈的很。
司魂,我叹了口气,演的有些过了,要是仙后知道我与你有实,一定会杀了我。
司魂是仙后亲眷,我可不敢染指他。
而司魂陪我演戏,我用他与苍羽撇清关系,叫苍羽不要为我负责;他也可以借我的名头推掉婚约,叫有些名号的仙娥们不要来烦他。
只是这样一来,苍羽每每路过我芳菲殿,目光冷然,似乎看我不起。
这样挺好。
就在司魂暧昧地舔去我指尖的葡萄汁水时,苍羽黑着脸过去了。
他又误会你了,现在还很讨厌你。司魂幸灾乐祸。
讨厌我有什么不好?
我乐观的很,掏出司缘上仙送我的红线,悠哉地织毛衣。
这是……司魂黑着脸看我织毛衣。
司缘送我的,两团红线,我没地方用,织毛衣正好。
这不是司缘送来让你走桃花运的吗?
是吗?难怪最近看我的仙人更多了。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我建议你,把红线悄悄拴在苍羽身上,他再给你一次修为,你就可以摆脱半妖的身份。司魂一脸认真。
你再惹我,小心我把你的红线拿来,织秋裤给仙帝穿。我不无危胁地眯起眼睛。
……还是你狠。
司魂知道我与司缘的关系密切, 也知道我的性子说到做到。
直到司魂离开,我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红线,鬼使神差地拆开毛衣,线不长不短, 若我系在手上,足够将另一头系在苍羽手上。
我面上一热, 旋即摇摇头,将这个念头抛掷脑后。
虽说欠他的要还给他,但是司魂说的办法绝对不行,万一他恼羞成怒将我杀了怎么办?
这么想着,风却忽然吹起,将我这团红线吹到苍羽殿前的古树上。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苍羽殿, 小心翼翼地爬上树,尽量不去惊动苍羽。
拿到红线, 我忍不住去看苍羽。
从树上看,他正闭目打坐, 风吹过我殿外,会将桃花花瓣带入一两片, 落入他发间,手中。
他生的真好看, 眉眼冷峻,像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
听司魂说他曾是金乌一族, 管着太阳升起落下和人间自然秩序。
兴许是我瞧的太久了,他长睫微微颤动,似乎要睁开眼。
不妙
我慌忙想找个地方藏身,却脚下一滑,直直地栽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苍羽接住了我。
他是金乌一族, 有着鸦羽般的长发和金色的眸子。
此刻我正勾着他的脖子,双腿盘在他腰上, 要多妖艳贱货就有多妖艳贱货。
他冷着脸,耳根悄悄红了。
我慌忙跳下来,冷着脸, 举起手中的红线以示清白:
我对你没兴趣,我只是来捡东西
说完我转身落荒而逃,根本不等他开口。
留他一个人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