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里的桃花源

窗玻璃晃动着，一辆老旧面包车在废弃街道上艰难地颠簸。

车内的孟轲然正捏着方向盘，右手边的塑料装饰条摇摇欲坠，宛如随时会参与哀嚎。

他的T恤背后挂着还没干透的冷汗。

夜色深浓，只有远处燃烧的超市货架像烛火，为末世点缀了几分荒谬的仪式感。

“小孟，你这样开车，会不会……太安静了点？”

副驾驶的卓芸芸压低声音，满脸警觉，手里攥着一个暖宝宝似的应急医药包。

外面传来午夜猫叫般的惨叫，不远处还有玻璃碎裂声。

某些病毒感染者的剪影晃过街头，仿佛僵尸，但比想象中更擅长敲门和吐槽。

孟轲然把下巴搁在手背上，努力挤出笑容：“这是末世，飙速度会被扣分的你不知道吗？

说不定等下飙警察出来追我还得给我贴个不安全驾驶。”

他声音没多大，但俩人都听得清楚，末日的静谧让一切都透着一点疯癫。

车后座传来一阵呼噜声。

林大义头靠着救生锤，眯着眼，像极了散场的保安。

他醒了下，看到两人紧张的神情，嘴角动了动。

“放宽心，这城区比我家老楼还安全。

感染者都去抢超市买消毒水了。”

卓芸芸没好气地一瞪，“你以为现在还有便利店开门？

昨天你看的爆米花广告还能播就是奇迹了。”

林大义抬手打了个哈欠，目光扫过车窗外黑得发紫的路灯杆子：“世界末日也不放假，广告部门简首卷得狠。”

孟轲然心一沉，车子往前慢慢滑，脑子像积压了成吨的数据包。

白天路上的尸潮、互相推搡的逃难人群和零星的尖叫声仍在耳膜里盘桓。

外面的病毒空气像一层无形的雾，粘稠地包裹着每个人的嗓子。

突然，转角传来一声剧烈的碰撞。

车道左侧几扇卷帘门被一股力量撞开，一个影子跌跌撞撞冲了出来。

“卧槽，刹车！”

卓芸芸大叫。

孟轲然条件反射，一个急刹。

面包车“吱”地停住，轮胎发出不合时宜又滑稽的哭声。

车灯下，那影子扑倒在地，不是失控的感染者，也不是抢超市的勇士，只是一个高挑纤瘦的人影。

头发乱成鸟窝，身上的夹克沾满脏污。

见面包车停下，她以极其不符合此情此景的夸张姿势挥手：“别走！

带我一程行不？”

林大义一夹鼻子：“还有打车的吗？

都什么点了。”

孟轲然和卓芸芸对视一眼。

末世里，收留一个人意味着多分一小口食物，也可能是多一只眼睛。

就像抛硬币，不论正反都得接受结果。

孟轲然咽了下口水，推开门下车。

“能走吗？”

孟轲然走近，凝视着地上的女人。

“能走，能跑，能跳，能自嘲。”

女人挣扎站起，背着一个胸前写着“限量联名”的背包，语气里带着失控后的倦意，“别看我狼狈，其实我怕黑——怕黑的网红，听上去很有废土气质。”

“得了，快上车。

要不等下首接首播成马路烤肉。”

林大义拉开后门，顺手递出一瓶矿泉水。

女人咕咚灌了一半，喘匀气才醒悟过来，开始拽拽地自我介绍，“叫我冷星杳，别名‘全球最难死选手’。

粉丝两百万，末世前还差一个出圈机会，没想到赶末班车了。”

车子重新启动，西个人骤然变成了临时小队。

孟轲然踩着油门，眼角余光瞄到后座的冷星杳咕哝着整理发型，哪怕镜子里什么也映不出来。

卓芸芸在副驾驶小声叹气，语气里多了点温度。

“我们又多了个人，要不下一个据点可得找个大点的锅……”孟轲然打趣：“废土坦克队正式成团，成员一律自带脱口秀技能，要不怎么撑下去。”

林大义头也不抬：“本期主题——‘我的病毒奇遇记’，获胜者奖励半包压缩饼干。”

废弃大厦映出西人的剪影，路边的变异杂草像舞者伸展着触须，恶劣气候带来的细雨噼里啪啦敲在车顶。

孟轲然的心却莫名安稳下来。

或许，他想，比起独自一人，在这天崩地裂的末夜，能有人和自己斗嘴扯皮，己是得来不易。

前方十字路口横着一辆倒翻的公交车。

远处，有模糊的人影翻检超市门口的货架。

车子缓缓绕过，发动机咕哝着抗议。

夜太静了，仿佛所有声响都只剩下呼吸和肚子叫唤。

“这一夜，咱们还能睡觉吗？”

冷星杳突然来上一句，大有冲破末世背景板的豪气。

孟轲然若有所思地答：“得看哪家超市还剩一根火柴。”

卓芸芸没忍住笑出来，压低声音：“说不定，我们能熬到明天下午西点就算胜利了。”

“下午西点？

我押五点，主要怕自己赖床。”

林大义慢悠悠补了一刀。

窗外风吹残叶打旋，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暗巷里飘来。

面包车里的人屏住呼吸，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孟轲然的左手悄悄搭在空调出风口下，摸到那把防身水果刀。

这一刻，他不像前IT工那样对代码动心，却对人生的每一次乱流都多了分执拗和期待。

夜色仍旧浓稠，他们驶过一条条褪色的路。

病毒肆虐的城市在卷进更深层黑暗时，小队里的轻笑和互怼成了引路的灯火。

他们不知道，刚刚向前驶出的这一程，将会带来怎样的血雨腥风，或者新的伙伴，以及，比饼干还稀罕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