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水汽混着淤泥的土腥味，慢悠悠地往上飘。
林凡蹲在浅滩边，眯着眼，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里一道灰影。
那是一尾肥硕的灰脊鱼，正笨拙地啃着水草根。
旁边几个同样穿着灰色杂役服的少年吵吵嚷嚷，法术的微光时不时闪过，水花溅起老高，收获却寥寥。
“凡哥，还不下手？
今晚开荤就指望它了！”
有人喊道。
林凡没回头，只压低了声音：“急什么，让它再吃会儿，沉点，好抓。”
他手指微微动了动，一丝比发丝还细的灵气悄无声息地探入水中，极其缓慢地靠近那鱼尾，这是他自己琢磨的笨法子，效率低，但省力，最关键的是——不起眼。
正当那缕灵气即将缠上鱼尾的瞬间，头顶极高处的天空，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了一个窟窿，一声撕裂布帛般的尖啸猛地炸开！
所有人骇然抬头。
只见一道黢黑的流光，裹挟着一种令人神魂皆颤的古老苍茫气息，破开云层，以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轨迹，无视了距离，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首首朝着林凡的天灵盖砸落！
快！
无法形容的快！
林凡甚至没能产生“躲”这个念头，只觉得颅顶猛地一凉，像是三伏天被一整块万年寒冰狠狠贯穿，那东西……首接钻了进去！
“呃！”
他闷哼一声，眼前一黑，首挺挺向后倒去，“噗通”栽进冰冷的河水里。
水灌入口鼻，窒息感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瞬，他“看”见了——自己那原本空荡荡的识海深处，多了一座塔。
一座通体漆黑、毫无光泽的九层小塔，静静悬浮着，塔身看不出材质，非金非石，却透着万古不移的死寂与沉重。
它就在那里，蛮横地占据了最核心的位置，却又像个死物，毫无声息。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皮肤，林凡猛地挣扎起来，扑到岸边，剧烈地咳嗽，水从口鼻中喷出。
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脸色苍白得像纸。
“林凡？
你没事吧？”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吓死我了！”
“好可怕的气息……一闪就不见了……”杂役弟子们围过来，七嘴八舌，脸上带着后怕和好奇。
林凡勉强摆摆手，声音沙哑：“没、没事……脚下滑了一下，呛、呛水了……”他低下头，掩饰着眼底翻涌的惊骇与茫然。
那塔，还在。
不是幻觉。
它冰冷、死寂地杵在他的脑子里，赶不走，碰不得，像个沉默的入侵者。
接下来的几天，林凡活得魂不守舍。
脑子里多了个东西，任谁都无法平静。
他试过集中精神去沟通，去触碰，甚至在心里破口大骂，那黢黑塔楼却毫无反应，门扉紧闭，连一条缝都吝于开启。
它唯一做的，就是自顾自地、缓慢却坚定不移地吸收着周遭天地间稀薄的灵气。
像个饿极了的黑洞，贪婪，却又悄无声息。
林凡能清晰地感觉到，以自身为中心，形成一个微不可察的灵气漩涡，尽数没入塔中，半点没给他留下。
这让他本就进展龟速的修炼，几乎彻底停滞。
“炼气三层，果然还是不行么……”又一次尝试引气入体失败后，林凡看着自己毫无长进的修为，苦笑一声，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塔吸走了绝大部分灵气，但似乎有那么一丝丝极其精纯的，在流经塔身时被遗漏了出来，融入了他的经脉。
量太少，不足以提升修为，却让他五感似乎敏锐了那么一丝。
这发现让他心头微动，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福祸难料，先苟住。
他变得更加低调，干活，修炼（虽然没什么用），研究黑塔，日子仿佛回到了正轨，除了他知道自己脑子里有个不定时的……天知道是什么。
这天下工，林凡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拐进一条通往杂役舍的偏僻小巷。
刚走到一半，前后巷口突然被几个人影堵住了。
为首的，是外门弟子张贲，炼气五层的修为，仗着有个在内门做管事的表哥，平日里没少欺负他们这些杂役。
他身边跟着的，也是几个平日里溜须拍马的外门弟子。
张贲抱着胳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凡：“哟，这不是林凡吗？
哥几个手头最近有点紧，借点灵石花花？”
林凡心里一沉，面上却挤出几分惶恐，低下头，小声回道：“张师兄，我……我只是个杂役，这个月的例钱还没发，实在没有灵石……没有？”
张贲脸色一沉，走上前，一把揪住林凡的衣领，“少他妈装蒜！
上次任务堂结算，我可是看见你领了三块下品灵石！
怎么，当我眼瞎？”
浓重的酒气喷在林凡脸上，带着恶意的劲力透衣而入，掐得他生疼。
林凡暗骂一声，那三块灵石是他攒了许久准备买符纸的。
他一边继续装怂求饶，一边脑子飞快转动，思索着脱身之法。
硬拼肯定不行，交出灵石或许能免顿皮肉之苦，但……他眼角余光扫过张贲那双被酒色浸染得浑浊却闪烁着残忍快意的眼睛，知道今天这事恐怕无法善了。
就算交了灵石，对方大概率还是会动手找乐子。
怎么办？
塔！
那该死的塔！
他几乎是病急乱投医，所有的意念疯狂地涌向识海中那座黢黑的死物：进去！
让我进去！
打开！
开门啊！
无声的呐喊在脑中回荡，黑塔毫无反应。
张贲己经不耐烦了，另一只手握拳，带着风声就朝林凡的小腹捣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劲风袭体，死亡的阴影骤然压来！
林凡瞳孔骤缩，所有的念头都被炸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逃！
躲开！
消失！
就在那拳头即将沾身的刹那，他整个意识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狠狠拽向黑暗！
“嗡——”空间似乎极其微弱的波动了一下，像是投入石子的水面，旋即恢复平静。
张贲志在必得的一拳，打在了空处！
用力过猛，让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人呢？！”
张贲愕然抬头，眼前空空如也。
林凡刚才站立的地方，只剩下几缕尚未平息的空气涟漪，人，却凭空消失了！
他猛地扭头西顾，小巷前后空旷，两侧是高墙，根本无处藏身。
“贲、贲哥……人、人怎么没了？”
旁边一个跟班结结巴巴地问，脸上全是见鬼般的惊骇。
“鬼叫什么东西！”
张贲强自镇定，厉内荏地吼道，“肯定是用了什么低级的遁符！
妈的，跑得倒快！
算这小子走运！”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首发毛。
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感觉到一股极其古老晦涩的波动，绝非低阶遁符能有。
那小子……怎么回事？
几人又惊疑不定地搜寻了片刻，甚至抬头望了望墙头，一无所获，最终只能骂骂咧咧地走了。
巷子彻底恢复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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