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山道的夜，是浸了墨的冷。
沈彻带着三百缇骑昼夜兼程，赶了三日三夜，第西日黄昏终于抵达遇袭的 “落马崖”。
两侧崖壁如斧劈般陡峭，丈宽的青石板路悬在半空，崖壁垂落的藤蔓在暮色里晃荡，像吊死鬼散垂的枯发。
风裹着谷底的寒气往上涌，混着腐叶的霉味，吹得火把光簌簌抖，连马蹄踩在结霜石板上的 “咯吱” 声，都透着几分死寂。
“将军，前面就是核心现场。”
秦武勒住马，玄甲反射的残阳碎在路面，他指着灌木丛里暗红的印记，“昨日的雨冲淡了血迹，但这深嵌在石缝里的刀痕，是重兵器劈砍的痕迹 —— 当时厮杀，定是惨烈至极。”
沈彻翻身下马，指尖抚过石缝里的刀痕。
刃口印记清晰，是羽林卫制式长刀的痕迹，却混着几道陌生的窄刃划痕 —— 显然，袭击者不止一波。
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淡得像错觉，却勾着人往更深的黑暗里探。
“将军！
这边有东西！”
一名缇骑在灌木丛里惊呼，捧着一枚断裂的鎏金簪子奔过来。
簪子顶端的凤凰雕纹缺了头，碎钻脱了大半，却仍能看出是城西玲珑阁的手艺 —— 那是专供皇室勋贵的铺子，寻常人连门槛都摸不到。
“李春山一行全是男丁，怎会有女子簪子？”
沈彻捏着簪子，指腹蹭过残留的脂粉香，眉头紧锁。
秦武凑过来：“会不会是家眷偷偷随行？
听说李相独女去年嫁去了江南。”
“绝无可能。”
沈彻摇头，将簪子塞进暗袋，“李春山离京前报备过随行名单，全是护卫文书，且这‘凤还巢’款式是今年新款，他女儿出嫁时根本没有。
这簪子，是故意留在这的。”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被石板缝里的反光勾住。
一枚指甲盖大的青铜令牌嵌在石缝里，刻着 “京畿卫” 三个瘦金体字，背面是简化的醉仙花 —— 花瓣三道纹路，与紫宸殿急报上的一模一样！
“京畿卫归柳成管，怎会出现在这？”
秦武的声音发颤。
沈彻捏出令牌，冰冷的铜质贴着掌心，让他想起十年前父亲案里的军粮符 —— 同样小小的一块，却能压垮一个家族。
“秦武，派十人防攀崖搜查，其余人沿山道细查，哪怕一片碎布、一粒粉末都别漏。”
他声音冷得像崖底的冰，“天黑前，必须找到更多线索。”
缇骑们立刻行动，火把光在山道上织成网。
沈彻沿着血迹往前走，半里地外的冬青丛里，一团黑影缩在那 —— 是具穿粗布樵夫服的尸体，脸上盖着腐叶，手掌却白净得没有半点老茧，指缝还沾着淡绿色玉粉。
腰间系着块桃木牌，红漆刻的 “李” 字，是李琦府上特有的隶书。
“是李琦的人，却被灭口了。”
沈彻掀开尸体衣襟，贯穿伤边缘整齐，是精锐兵器所致，可死者手里的短匕却崭新得没开过刃，“凶手故意塞把新刀，伪装成反抗被杀，就是想把嫌疑引到李琦身上。”
“将军！
崖壁上有山洞！”
上方传来呼喊。
沈彻攀着藤蔓上去，山洞藏在崖壁凹陷处，里面的黄铜火盆还留着余温，三个印着 “山南东道” 的干粮袋散在地上，灰烬里混着淡黄色硫磺粉 —— 是郭景私兵常用的硫磺炭。
“故意用李琦的干粮袋，留郭景的硫磺炭。”
沈彻捻起硫磺粉，眼神沉下来，“幕后之人，想让我们在李琦和郭景之间打转，好掩盖自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火把光从山道尽头涌来，为首的人身穿绯色官服，腰佩金鱼袋，是李琦的心腹幕僚王修。
他翻身下马，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恰到好处的悲痛，拱手道：“在下王修，奉李琦大人之命来查探情况，顺带将府上查到的线索呈给朝廷。”
沈彻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随从 —— 十二人皆腰佩短刀，站姿挺拔却收敛着气势，是刻意扮成随从的精锐护卫。
“王幕僚来得正好，” 沈彻举起令牌与桃木牌，“这京畿卫令牌、李府木牌，还有玲珑阁簪子，你该不会都不知情吧？”
王修的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没首接回答，反而从怀中掏出张空白纸条，指尖在纸上虚划着，语气带着叹惋：“将军有所不知，李琦大人得知李相遇袭，立刻在府中排查，发现三名家丁失踪，其中一人的木牌被偷。
我还在书房暗格里找到张纸条，写着‘静云观藏线索’—— 正想禀报将军，没想到在这遇上了。”
他划纸的动作，与后来沈彻在刀鞘里发现的纸条笔迹隐隐呼应。
“至于郭景大人，” 王修话锋一转，眼神带着试探，“西山硫磺矿每月都往郭府运硫磺，或许…… 此事与他有关？”
沈彻盯着他 —— 王修看似配合，实则在引导视线。
这时，缇骑从随从行李里搜出那把刻着暗纹牡丹的长刀，是李春山府上的护卫刀。
“这刀为何在你随从行李里？”
沈彻接过长刀，刀尖轻抬却没真的对准王修，“你是故意带来，想让我发现吧？”
王修的脸色终于变了，却没嘶吼，反而凑近沈彻，声音压得低：“将军是聪明人，该知道有些势力我们惹不起。
这刀、这线索，都是给你的提示 —— 真正的危险在长安，在静云观。
我若死了，李琦定会疑是朝廷灭口，山南东道十万兵马，怕是要反。”
软硬兼施，既警告又施压。
沈彻突然笑了：“王幕僚倒是坦诚。
只是你以为，这样就能护住幕后之人？”
他示意缇骑取来铁链，“我不杀你，不审你，明日带你回长安，当着陛下的面说清楚。”
王修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很快恢复平静：“遵旨。”
沈彻从刀鞘里取出那张洒金纸条，“静云观后巷见，亥时三刻” 的字迹映入眼帘。
身后传来王修意味深长的声音：“将军，静云观的醉仙花，开得正盛呢。”
缇骑押着王修往营地走，他脚步沉稳，没有挣扎。
沈彻站在山道中央，握着纸条的手紧了紧 —— 王修不是蠢，是太聪明，用看似 “暴露” 的行为，传递警告又引导方向。
而这一切的终点，都指向长安城南的静云观，指向那位深居后宫的淑妃。
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刺骨的寒。
商山道的夜只是序幕，真正的风暴，还在长安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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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光从山道尽头涌来，为首的人身穿绯色官服，腰佩金鱼袋，是李琦的心腹幕僚王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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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彻盯着他 —— 王修看似配合，实则在引导视线。
这时，缇骑从随从行李里搜出那把刻着暗纹牡丹的长刀，是李春山府上的护卫刀。
“这刀为何在你随从行李里？”
沈彻接过长刀，刀尖轻抬却没真的对准王修，“你是故意带来，想让我发现吧？”
王修的脸色终于变了，却没嘶吼，反而凑近沈彻，声音压得低：“将军是聪明人，该知道有些势力我们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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