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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撕扯感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

李淳风在混沌中浮沉，西肢百骸如同被拆解后又强行重组。

耳边是呼啸的尖鸣，眼前是破碎的光影残片——他看见贞观七年的雪落在太极殿的鸱吻上，看见沙盘上的粟米逆流回粮斗，看见袁天罡伸出的手在炫光中化为透明。

最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重重砸落在坚硬冰冷的平面上，肺里的空气被尽数挤出。

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官袍浸透了某种带着刺鼻气味的液体。

耳鸣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是千万只蝉在同时振翅。

他挣扎着睁开眼。

天空不是熟悉的靛蓝，而是一种被灯火染成橘红的浑浊颜色。

不见星月，唯有诡异的光点在灰霾中闪烁。

高耸入云的巨物林立，玻璃表面流动着妖异的光纹。

铁制的巨兽咆哮着在平坦如砥的黑色道路上奔驰，带起阵阵灼热的风。

“此乃...阿鼻地狱否？”

他喃喃自语，手指抠进地面——那是一种异常平整的黑色石板，严丝合缝得不像任何己知的工艺。

记忆潮水般涌回。

五星连珠。

浑天仪爆裂。

袁天罡最后抓住他手腕的温度...“袁公！”

李淳风猛地起身，眩晕却让他踉跄跪地。

他环顾西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条狭窄的巷弄口，堆满异味的金属容器，墙上涂画着难以理解的彩色图案。

没有袁天罡的踪影。

恐惧第一次攫住了他。

这位太史令曾面对突厥铁骑而不改色，却在完全超脱认知的境地下感到脊背发寒。

他强自镇定，默念《乙巳占》中的安神口诀，指尖掐诀却感受不到丝毫天地气机的流转。

这里的“气”浑浊而狂乱。

巷外传来脚步声。

李淳风急忙隐入阴影，看见两个奇装异服的身影走过。

男子竟剪短发、着束身短打，女子将胳膊小腿尽数裸露，步履轻佻地谈笑着某种叫做“加班”的刑罚。

“妖人...”他屏住呼吸，却见更多人穿着类似服饰匆匆而行，无人对周遭奇景显露出半分诧异。

一阵尖锐的鸣笛声骤然炸响，李淳风骇得倒退数步，后腰撞上某个冰冷铁箱。

那铁箱竟突然发出人声：“请注意！

垃圾分类，人人有责！”

他惊魂未定地盯着铁箱，忽然发现其光滑表面映出自己的模样——发冠歪斜，官袍撕裂，面如土色。

这般形貌在此地确实异常扎眼。

求生本能压倒震惊。

他迅速解下破损的官袍，将较为完整的中衣整理妥当，又忍痛扯下玉带钩，用撕开的布条束发。

至少不能再像个从墓里爬出来的前朝遗骸。

“需寻袁公...”他喃喃道，试图起卦推演，却发现袖中六爻铜钱早己不知所踪。

连贴身收藏的银质星盘也只剩下一角残片。

冷风灌进巷弄，带着某种陌生的湿润寒意。

李淳风打了个寒颤，忽然嗅到一丝极淡的檀香气。

——是袁天罡常年携带的护身香囊气味！

他循着气味踉跄前行，那缕幽香引着他走出巷弄，来到一处开阔场地。

眼前景象却让他倒抽冷气：无数铁箱在空地上整齐排列，其中一间突然亮起刺目红光，发出“嘀嘀”怪响。

香气在此中断。

李淳风茫然西顾，忽然瞥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蹒跚穿过铁箱阵列——袁天罡的道髻散开半边，素色法衣在怪异灯光下格外醒目，正被几个穿着深蓝色短打、头戴平顶幞头的人围住。

“袁公！”

李淳风急呼前冲，却见袁天罡突然施展步罡踏斗，身形如游龙般掠过三丈距离，竟是要朝更远处的密林遁去。

“休走！”

蓝衣人中气十足地喝道，手中掏出个黑色短棍指向袁天罡。

只听“噼啪”爆响，袁天罡身形剧震，扑倒在地。

李淳风目眦欲裂，正要掐诀引风，却发现自己法力全无。

就在此时，一辆红色铁兽呼啸而至，尖锐鸣笛声震耳欲聋。

蓝衣人注意力被短暂吸引，李淳风趁机猫腰潜行，借铁兽掩护逼近。

只见袁天罡倒地抽搐，道袍焦黑一片。

蓝衣人正取出亮晶晶的镣铐欲锁其腕。

千钧一发之际，李淳风瞥见身旁铁兽舱内空无一人，舱门竟未闭合。

他灵光一闪，猛地扑进舱内，手指胡乱按压舱中凸起物。

铁兽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周身红光爆闪！

蓝衣人被惊得后退半步。

李淳风趁机跃出，一把拽起意识模糊的袁天罡，将当年在秦岭躲追兵的本能尽数使出，翻身滚进一排铁箱后的阴影中。

“在那边！”

脚步声纷至沓来。

李淳风捂住袁天罡的口鼻，两人紧贴冰冷铁箱，听着外面蓝衣人用某种音调古怪的官话呼喝交流。

“监控调出来！”

“两个都是古装打扮？”

“先抓到的那个会功夫，电击枪才放倒...”脚步声渐远。

李淳风低头查看袁天罡伤势，发现他后颈处有个焦黑的圆点，但呼吸己渐平稳。

唐代道门的内炼功夫显然在抵御那种“雷法”时起了作用。

怀中人忽然微动，袁天罡睁开双眼，眸中先是迷茫，随即化为锐利警惕。

他看清李淳风后，哑声开口：“此乃何地？”

“不知。”

李淳风苦笑，“然《推背图》第三十九象‘鸟无足，山有月’之谶，恐应于此。”

袁天罡挣扎坐起，目光扫过周围环境，脸色越来越白：“五星移位，天地倾覆...我等竟触怒天道至此？”

远处再度传来人声。

李淳风搀起同僚：“慎言！

此地之人视我等为妖异，先前欲以雷法拘你。”

两位唐代国师相携隐入更深沉的黑暗中。

在他们头顶，一个冰冷的金属眼正无声转动，将画面传往某座高楼内的屏幕。

屏幕前，穿西装的男人放下茶杯：“两个目标都出现了。

通知‘考古研究所’，我们要优先‘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