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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镇是仙界著名的修炼圣地，虽危机西伏，却也是极佳的历练之处。

凌瑶回到下榻的客栈时，掌柜吓了一跳。

“仙子这是怎么了？”

他关切道，“如此狼狈。”

凌瑶无心应答，只勉强扯出个笑。

掌柜细细打量她：“护身玉簪呢？

还有你来时戴的那枚凤凰翎？”

眼前这姑娘是飞雪镇的常客，幼时便随父母来此修炼，可以说看着她长大的。

每次都住他这家店。

起初有父母相伴，后来是师尊陪同，而最近几十年，却总是孤身一人。

凌瑶淡笑：“送人了。”

毕竟是客人私事，掌柜也不便多问，只催促她快去沐浴更衣，又吩咐童子煮驱寒汤。

房间位于仙云驿栈二楼，乃是飞雪镇闻名遐迩的“停云阁”，寻常修士一宿难求。

地面铺着千年灵檀木，虽常年受灵力滋养，却依旧掩不住岁月深处的吱呀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往事脆弱的脊背上。

凌瑶挥手屏退引路的侍女，转身合上门。

当最后一丝外界声响被隔绝，她终于再无力支撑，后背重重抵在雕着聚灵纹的木门上，缓缓滑落在地。

寂寂冬晖自远山巅掠过，穿过绘有护阵符文的窗棂，将整个房间涂成一种恍惚的淡金色，寂静的仿佛能听见灵气流淌又消散的声音。

她蜷缩在光影交界处，像被遗弃的孤鹤，将脸深深埋入膝间。

惊涛骇浪后的死寂裹挟着她，那种仿佛被整个天地遗忘的孤寂漫上心头。

泪水无声滚落，一滴一滴，浸湿了染着尘埃与淡淡血气的裙裬，却熨不暖周身一丝寒意。

玉简亮了几次。

凌瑶抹了把眼睛，接通传讯。

一阵刺耳传讯声猛然炸响，几乎要穿透我的耳膜。

那头传来苏婧连珠炮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急切：“凌瑶！

你还在哪儿磨蹭呢？

你道侣的君仙宴都开始了，你这位正室再不出现，有些人可真要把云璃当成云宸仙君的正牌道侣了！”

我捏了捏眉心，声音里透着力竭后的平静：“怎么了？”

“怎么了？

我给你发了整整十二道传音！”

苏婧的语气忽然一转，带上了一丝狡黠的调侃，“喂，你猜怎么着？

我可是刚听到一个天大的消息——云璃有孕了！”

我静默了片刻，空气仿佛凝滞，而后淡淡开口：“云宸的？”

电话那头，苏婧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顿了一秒，“……那倒不至于，他们若敢乱伦，云家那两位大罗金仙长辈第一个按天规处置他们。”

凌瑶：“哦。”

“姐们你到底怎么回事？”

苏婧的传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火气，“你是不晓得你道侣，君仙宴上那群女修的嘴脸！

那个云璃，装得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好像全天下就她最委屈——我真想一道清净咒把她们全轰出殿外！

还有啊，她公布消息说她有孕了，咦…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是你道侣的咧”凌瑶的目光投向窗外，霞光正一寸寸湮灭在山峦背后。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散在风里：“婧婧，我想先去沐浴……身上好冷。”

“……”苏婧顿了一下，语气猛地软下来，带着心疼和无奈，“行，你去。

我这还有一堆‘盛会见闻’要跟你唠呢，记得回我传讯。”

“好”传音切断了，凌瑶仍静静坐着，没有动。

最后一丝天光映在她眼底，照出一片荒芜的空寂。

氤氲雾气弥漫浴室，琉璃镜中身影模糊。

被人扔进寒冰狱，又遭西象杀阵围困，除却衣裳污浊，她竟能毫发无伤地回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房门被童子叩响，送来驱寒汤。

凌瑶道谢，将换下的衣物递去：“麻烦帮我处理一下。”

“您客气，”童子热情应道，“掌柜让我问一声，大比前这期间您还住吗？

近来仙友多，若您还住，这间房便为您留着。”

凌瑶点头：“住的。”

“好嘞，”童子笑道，“有需要尽管吩咐。”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百年的时光即将过去。

再过几天，便是白鹤城百年一次的大比，这是一场决定物资和秘境重新划分的盛会。

此时此刻，室内温暖如春，仿佛将外面的严寒完全隔绝。

凌瑶身着宽松的寝衣，静静地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那被灵光映照得如同银装素裹的皑皑雪山。

那雪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圣洁，宛如一座沉睡的巨人，散发着一种宁静而神秘的气息。

凌瑶的目光穿越了那层层叠叠的山峦，似乎想要探寻那隐藏在雪山深处的秘密。

万物仿佛在这一刻归于寂静。

房门再次被叩响。

凌瑶回神，以为是掌柜，一边开门一边道：“李叔，不必担心我……”话在看见那双凌厉凤眸时戛然而止。

男子微微垂首，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遮掩住了他那深邃如潭水的眼眸。

他的鼻梁高挺，犹如刀削般笔首，为他那张原本就英俊的面庞更增添了几分立体感。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曾经无数次亲吻过她的薄唇，此刻却紧紧抿起，透露出一丝明显的不悦。

那唇色浅淡，微微泛白，仿佛是被寒风吹过一般，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他身着一袭墨色长袍，衣袂飘飘，宛如仙人降临。

这长袍却并非一尘不染，而是有些微皱，仿佛是被他内心的波澜所影响。

那袍袖处的褶皱，就像是被风吹过的湖面，微微荡漾着，透露出一股冰雪凛冽的气息。

凌瑶抬头，眼底下意识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亮光，却又想起了什么。

她偏过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

云宸抱臂倚在门框上，看着开门开出一道缝隙的凌瑶，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是你给我传讯，声声急切，唤我来救命？

我抛下满殿宾客赶过来——说吧，这次要我如何救你？”

凌瑶心口像是被细针密密扎过，方才那点不自觉的欣喜显得可笑至极。

她垂着眼，语气淡得近乎死寂：“哦。

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云宸脸色倏地一沉，迈步逼近：“凌瑶，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限度？”

凌瑶抬眼看他，眼底一片荒芜的嘲弄，“我向来不知限度为何物。

有本事，你现在就弄死我？”

“……”云宸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视线在她身上迅速扫过，强压着火气硬邦邦地问：“遇上袭击了？

受伤没有？

伤哪儿了？

去没去过医仙馆？”

凌瑶蓦地笑了，那笑意又冷又薄，像淬了毒的冰刃：“放心，没死成，好得很。

不必劳烦你替我收尸，更不用你殉道，是不是……很失望？”

云宸下颌线骤然绷紧，咬肌微凸，屋内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默然半晌，他一字一句问：“我晋升君仙，你还记得吗？

这种时候你不在，跑来飞雪镇胡闹，有意思？”

“有意思极了！”

凌瑶眼泪失控涌出，“我以前闹、现在闹、以后还会闹！

你就受着吧！”

云宸身形蓦地一僵。

无论多少次，无论这女子闯下什么祸，她的眼泪永远是他的软肋。

可他只爱她在床笫间哭，唤他夫君、向他求饶时落泪。

而非这般模样。

再大的火气也在顷刻消散。

（门外静了一瞬，门被轻轻推开一些缝隙）云宸的声音低缓下来，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好了，是我错了。”

他试着将门推得更开些，语气是鲜有的温和：“又哪里不痛快了？

告诉我，我认错认罚。

北海的鲛珠，南荒的火浣纱，还是西昆仑的玉精？

只要你开口，我这就去寻来给你，好不好？”

凌瑶却用尽全身力气抵住门板，声音因极力压抑的愤怒和委屈而微微发颤：“你走，我现在只想你立刻离开！”

“我去哪儿？”

云宸轻易卸开她的力道，侧身进门，反手关门，“我是你道侣，还记得么？”

房间凌乱，仙草丹药与各类符箓散落各处——是她的习惯，她向来不耐整理这些琐碎物件。

云宸脱下外袍，熟练而自然地俯身，一件件收拾整齐。

“给我备礼了没？”

他没好气道，“若有礼物，你缺席我升仙宴这事便一笔勾销……”凌瑶仍立在门边，突然开口：“云璃有孕了？”

“……怎么？”

云宸半蹲着，肩背线条劲瘦利落，“羡慕了？

那咱们也要一个。”

说着他回头，唇角笑意温柔：“长辈们都在催，咱们也要个孩子吧。”

凌瑶声音平静：“我不生。”

“……”凌瑶弯唇，眼底却无笑意：“你妹妹不是怀了吗？

正好，待她生产后，让她给你生一个，她定然乐意。”

云宸笑容骤然冻结。

符箓在他指间捏得死紧，边缘硌入掌心。

他眼中温度尽失：“你再说一遍？”

“让你妹妹给你生！

让云璃给你生！”

凌瑶言辞刻薄，“你既己晋升君仙，她岂不更乐意爬你的床……”话未说完，符箓被云宸狠狠摔在地上。

满室死寂。

云宸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垂在腿侧的手难以自抑地轻颤。

“这是人话？”

他咬紧牙关，“这也是能说出口的话？”

凌瑶语带讥诮：“我是畜生！

偏要说！

让你妹给你生！

让她爬你的床！

你们云家高贵的血脉，何必便宜外人！”

“……”云宸颈侧青筋暴起，血脉搏动清晰可见。

他攥紧拳，咬肌紧绷，死死盯住门边的女子。

凌瑶毫无惧色，甚至扬高下巴，眼中尽是挑衅。

仿佛在盼他一掌掴来——打碎她最后那点期待。

打断她所剩无几的依赖。

打死她甩不脱的痴念。

气氛凝滞，耳中唯有落雪簌簌，如错觉般清晰。

时间流逝，硝烟味却愈浓，剑拔弩张的局面绷如满弓，一触即发。

不知过了多久，云宸缓缓移开视线，情绪莫辨：“饿了吧？

我出去找点吃的。”

说罢，他踏过地上狼藉的符箓，面无表情离去。

房间重归死寂。

凌瑶重重抹去眼角湿意，厌恶愈发尖刻的自己，厌恶这草木皆兵的状态，厌恶眼前一切。

仙姻未曾让她更好。

嫁给心爱之人，得偿年少痴恋，也未曾让她的生活更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