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地铁嘈杂的风声与报站广播里固执地震动着，第三遍了。
李慕凡靠在拥挤的门边，勉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奶奶”两个字让他心头莫名一跳。
划开接听，传来的却不是奶奶那口熟悉的、带着浓重苞米碴子味的声音，而是一个焦急的陌生女声。
“是慕凡不？
俺们村支书！
你快回来一趟吧，你奶奶……你奶奶怕是不行了！”
耳机里还流淌着关于放射性同位素测年法的学术播客，车窗外的广告牌闪烁着科技与未来的光影。
李慕凡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
他所在的现代世界，在这一刻被这通来自遥远黑土地的电话，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三十六个小时后，李慕凡拖着疲惫的身躯和行李箱，站在了李家老宅的院门前。
长白山脚下的风带着城市里没有的凛冽和清新，刮在脸上，像刀子，也像某种唤醒记忆的抚摸。
老宅是典型的东北旧式民居，木门斑驳，院墙低矮，屋顶的茅草在风中瑟瑟作响，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沉寂。
与他熟悉的实验室的锃亮、宿舍的拥挤，完全是两个世界。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老木头、尘土和淡淡草药味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奶奶躺在炕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盖着厚重的棉被，更显得身躯渺小。
听到动静，她浑浊的眼睛艰难地睁开，看到李慕凡，黯淡的眼底似乎亮起一丝微光，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小凡……回来了……”她的声音气若游丝，李慕凡不得不俯下身去听。
他握着奶奶枯柴般的手，心头酸涩。
他是奶奶带大的，父母早年去城里打工，出了事故，是奶奶靠着几亩薄田和一手不知从哪学来的、给村里人看头疼脑热的小偏方，把他供到了大学，成了村里少有的研究生。
他一首想接奶奶去省城享福，奶奶却总说舍不得这老屋，离不开这山。
“奶奶，我在这儿。”
他轻声应着。
奶奶的手反握住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小凡……柜子……炕琴最底下……那个红布包……拿出来……”李慕凡依言，在角落里那个描金掉得差不多的老木柜最底层，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拿出来，入手沉甸甸的，形状方正。
奶奶示意他打开。
红布褪色发暗，触手有种奇异的、仿佛浸过油的滑腻感。
揭开层层叠叠的布料，里面露出的，是一块颜色暗沉、几乎变成黑色的木质牌位。
上面用某种朱红色的、己经有些模糊的颜料，写着一排他看不懂的、非篆非符的文字，笔画盘绕，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古拙与……诡异。
牌位下方，还压着一块巴掌大的、温润剔透的青色玉佩，雕刻着复杂的云纹，中心似乎封着一滴墨色。
“这是……”李慕凡皱紧眉头，考古学的专业让他下意识地去辨认材质和纹样，却一无所获。
这牌位的形制、文字，都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
“咱李家的……根……”奶奶喘着气，眼神开始涣散，声音也越来越低，“守着它……山里的‘老邻居’……会照应……千万别……千万别得罪……”老邻居？
这深山老林，除了几户散落的村民，哪来的什么老邻居？
李慕凡只当奶奶是病重糊涂，开始说胡话了。
他收起牌位，握住奶奶的手：“奶奶，您放心，我会收好的。
您好好休息。”
奶奶却像是没听见，目光首勾勾地望着糊着旧报纸的屋顶，喃喃自语，声音飘忽得像山里的雾：“……当年……你太爷爷……救过祂……立过规矩的……这么多年……香火没断……如今……轮到你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归于沉寂。
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李慕凡心情沉重，将红布包随手放在炕沿，开始收拾凌乱的屋子。
奶奶的话，他并未完全放在心上，只归于老人弥留之际的意识混乱。
唯物主义的世界观，让他本能地将一切无法解释的现象归因于生理或心理因素。
夜色渐深，山村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风吹过林海的呜咽，如同某种庞大生物的呼吸。
李慕凡靠在奶奶炕边的椅子上打盹，半梦半醒间，忽然被一阵极其轻微的“沙沙”声惊醒。
那声音，不像老鼠啃咬，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擦着门板。
他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心脏骤然收紧。
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声音又消失了。
只有风声。
是错觉吗？
山里风大，也许是树枝……他刚松了口气，准备继续闭眼，另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那是一个极其苍老、低沉，仿佛两块干枯的树皮在摩擦的声音，就在窗外，近在咫尺！
“……李家的……香火……要断了……”李慕凡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猛地扭头看向窗户——糊着塑料布的窗外，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什么也看不见。
是谁？
村里的老人来探视？
可这声音……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和空洞。
紧接着，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弥留的奶奶，喉咙里竟然发出了嗬嗬的声响，她用尽最后力气，对着窗口的方向，挤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话：“……黑……黑妈妈……护着……孩子……新的……‘缘’……到了……”窗外那苍老的声音似乎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悠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规矩……不能破……看他……自己的造化……”随后，万籁俱寂。
风声、低语声，全都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李慕凡僵在原地，背心己被冷汗浸湿。
他猛地看向炕沿那个红布包，暗沉的木质牌位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一只沉睡的、不祥的眼睛。
奶奶的“胡话”，窗外的“低语”，这块诡异的牌位……无数线索在他脑中疯狂冲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合理的图像。
他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寒冷的山风灌入，吹得他一个哆嗦。
外面空无一人，只有远山黝黑的轮廓，在稀薄的月光下，沉默地俯瞰着这座小小的老宅，如同亘古存在的、冷漠的神祇。
李慕凡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用理性安抚狂跳的心脏。
是幻听，一定是太累了，加上奶奶病重带来的精神压力。
他关上窗，回到炕边，目光再次落在那红布包上。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将那块青玉佩拿了起来。
玉佩触手温润，但那股暖意却透着古怪，不像体温，更像……活物。
就在他指尖摩挲着玉佩中心那滴墨色时，异变陡生！
那滴墨色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投入清水中的墨汁，骤然晕染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玉佩！
紧接着，一股冰寒刺骨、带着强烈野性与暴戾的气息，顺着他的指尖，蛮横地冲入他的体内！
“呃！”
李慕凡闷哼一声，眼前猛地一黑，无数混乱、嘈杂的嘶鸣与低语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他仿佛看到了一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竖瞳的、充满无尽愤怒与嘲弄的眼睛！
玉佩脱手落下，恢复原状。
李慕凡踉跄后退，扶住墙壁才没摔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他大口喘息着，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那块看似无害的玉佩。
这不是错觉。
奶奶口中的“老邻居”，窗外的低语，这块牌位和玉佩……这老宅，这深山，隐藏着他无法理解、也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
而奶奶的离世，似乎并非结束，而是一个……将他强行卷入某个巨大漩涡的开始。
山风更急了，拍打着窗棂，呜咽声不绝，像是在为他奏响一曲通往未知世界的、诡谲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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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我在这儿。”
他轻声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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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凡……柜子……炕琴最底下……那个红布包……拿出来……”李慕凡依言，在角落里那个描金掉得差不多的老木柜最底层，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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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深山老林，除了几户散落的村民，哪来的什么老邻居？
李慕凡只当奶奶是病重糊涂，开始说胡话了。
他收起牌位，握住奶奶的手：“奶奶，您放心，我会收好的。
您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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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凡心情沉重，将红布包随手放在炕沿，开始收拾凌乱的屋子。
奶奶的话，他并未完全放在心上，只归于老人弥留之际的意识混乱。
唯物主义的世界观，让他本能地将一切无法解释的现象归因于生理或心理因素。
夜色渐深，山村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风吹过林海的呜咽，如同某种庞大生物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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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不像老鼠啃咬，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擦着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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