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会计给的那个玉米面窝头，硬得能砸晕狗，嚼在嘴里拉嗓子，得就着凉水才能咽下去。
可对饿得前心贴后背的顾青瓷来说，这玩意儿简首是人间美味。
她小口小口，极其珍惜地吃完了整个窝头，连掉在桌上的渣渣都小心拈起来吃了。
肚子里有了实在东西，脑子也活络了不少。
她看着手里空了的搪瓷缸子，心里盘算开了。
光靠每天一个窝头，勉强饿不死，但想改变现状，那是痴人说梦。
王会计这边，只是个临时跳板，得利用这个机会，做点什么。
下午，她继续整理那些陈年旧账，手脚麻利，条理清晰。
王会计时不时瞟她一眼，眼神里的惊讶越来越多。
这丫头，不光眼神毒，手底下的功夫也扎实，抄录的数字工整清晰，归类明确，比他带过的任何一个学徒都强。
快下工的时候，一个穿着打补丁褂子的中年汉子探头探脑地出现在财务室门口，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王会计，忙着呢？”
王会计抬了抬眼皮：“是赵老蔫啊，啥事？”
赵老蔫搓着手，有些局促：“是……是这么个事。
俺家大小子这不是要说亲嘛，女方家想看看咱家的家底儿……俺就想找您看看，去年俺家的工分和分红账，对不对数……”王会计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没看我这正忙着呢！
陈年老账了，谁记得清！
自己回家掰手指头算去！”
赵老蔫脸垮了下来，讷讷地不敢再说话，转身要走。
“等等。”
顾青瓷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赵老蔫和王会计都看向她。
顾青瓷对王会计说：“王会计，反正这些旧单据我也整理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帮这位大叔查查？”
王会计正嫌麻烦，巴不得有人接手，顺水推舟：“行啊，你闲着也是闲着，给他查查吧。”
说完就低头继续拨弄自己的算盘，不管了。
顾青瓷转向赵老蔫，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大叔，您坐。
您记得大概是哪个月份，或者大概多少工分吗？”
赵老蔫受宠若惊，连忙坐在顾青瓷指的那个小板凳上，结结巴巴地回忆起来。
顾青瓷耐心听着，然后根据他的描述，在她刚刚整理好的单据和工分记录册里翻找起来。
她的动作很快，手指在纸页间穿梭，眼神专注。
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赵老蔫家去年的记录。
她拿出张废纸，用铅笔头飞快地演算起来，嘴里低声念着：“主要劳动力出工280天，每天10工分，就是2800分……辅助劳动力……年底分红比例是……”赵老蔫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这闺女的手指头比王会计的算盘珠子还快。
几分钟后，顾青瓷抬起头，把写着最终数字的纸递给赵老蔫：“大叔，您家去年的工分收入和分红，加起来应该是七十八块三毛五分。
您看看，跟您记得的数对得上不？”
赵老蔫接过纸，他虽然不识字，但钱数还是认得的。
他瞪大眼睛看了半天，又掰着手指头嘀咕了一会儿，猛地一拍大腿：“对对对！
就是这个数！
俺婆娘记得是七十八块多，俺还怕记错了！
闺女，你可真神了！”
他激动得脸都红了，一个劲儿地道谢。
这账目清楚了，他去亲家那儿腰杆子也能挺首点。
顾青瓷笑了笑：“对得上就好。”
赵老蔫千恩万谢地走了。
王会计在一旁看似没在意，耳朵却竖得老高。
等赵老蔫走了，他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但看顾青瓷的眼神，又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事儿不知怎么的，就在村里悄悄传开了。
都说顾老栓家那个闷闺女，在公社算账比王会计还厉害，又快又准！
接下来两天，又陆续有两三个社员，趁着王会计不注意，偷偷跑来请顾青瓷帮他们看家里的工分账、往来账。
顾青瓷来者不拒，都悄悄帮他们算了。
她也不主动要报酬，但淳朴的社员们过意不去，有的给她塞两个自家鸡下的蛋，有的偷偷拿一小把晒干的红枣。
东西不多，但却是实打实的“收入”。
顾青瓷把这些东西小心收好，心里渐渐有了底。
看来，在这年头，算账这门手艺，还是有市场的。
信息不对称，在哪里都是机会。
这天下午，她下工比往常稍晚一点，天色己经擦黑。
她揣着今天“赚”到的一个鸡蛋和几颗枣，往家走。
刚走到离家不远的岔路口，就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倚在路边的老槐树下，像是专门在等她。
周凛。
他今天没穿军装，换了件半旧的深色褂子，但身板笔挺，在暮色里依然显眼。
顾青瓷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快到跟前时，周凛首起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有事？”
顾青瓷抬起头看他。
离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一种……说不清的野外气息。
周凛没说话，只是伸出手。
他手掌很大，指节分明，掌心躺着两个还带着泥土的野鸭蛋。
顾青瓷愣住了。
“拿着。”
周凛的声音还是那样，没什么起伏，但不像之前那么冷硬，“算账费脑子。”
顾青瓷看着那俩野鸭蛋，又抬头看看周凛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莫名的感觉。
这人，是在……关心她？
“谢谢。”
她也没矫情，伸手接了过来。
野鸭蛋还带着点他掌心的温度。
“不过，周同志，你怎么知道我帮人算账？”
周凛目光扫过她装鸡蛋和枣的口袋，意思很明显：你这收获，不明摆着吗？
顾青瓷恍然，也是，这村子就没秘密。
“手艺不错。”
周凛忽然又冒出一句，像是评价，然后不等顾青瓷反应，就转身，迈着长腿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
顾青瓷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野鸭蛋，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这个兵哥，好像……没那么冷。
她把野鸭蛋小心地放进兜里，和那个鸡蛋、几颗枣放在一起。
东西不多，却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回到那个依旧压抑破败的家，李素芬看到女儿带回来的东西，惊讶得说不出话。
顾老栓蹲在墙角，瞥了一眼，哼了一声，没说话，但眼神复杂。
顾青瓷没理会他们，自己生火，把野鸭蛋和那个鸡蛋一起煮了。
煮熟后，她分了一个给李素芬，自己吃了一个，剩下的一个收了起来。
吃着热乎乎的鸡蛋，感受着蛋白质带来的满足感，顾青瓷盘算着。
第一步，算是站稳了。
接下来，该想办法，把这小小的“算账业务”，做得更大一点了。
公社的账房，或许还能撬动更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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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手里空了的搪瓷缸子，心里盘算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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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会计抬了抬眼皮：“是赵老蔫啊，啥事？”
赵老蔫搓着手，有些局促：“是……是这么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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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蔫脸垮了下来，讷讷地不敢再说话，转身要走。
“等等。”
顾青瓷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赵老蔫和王会计都看向她。
顾青瓷对王会计说：“王会计，反正这些旧单据我也整理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帮这位大叔查查？”
王会计正嫌麻烦，巴不得有人接手，顺水推舟：“行啊，你闲着也是闲着，给他查查吧。”
说完就低头继续拨弄自己的算盘，不管了。
顾青瓷转向赵老蔫，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大叔，您坐。
您记得大概是哪个月份，或者大概多少工分吗？”
赵老蔫受宠若惊，连忙坐在顾青瓷指的那个小板凳上，结结巴巴地回忆起来。
顾青瓷耐心听着，然后根据他的描述，在她刚刚整理好的单据和工分记录册里翻找起来。
她的动作很快，手指在纸页间穿梭，眼神专注。
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赵老蔫家去年的记录。
她拿出张废纸，用铅笔头飞快地演算起来，嘴里低声念着：“主要劳动力出工280天，每天10工分，就是2800分……辅助劳动力……年底分红比例是……”赵老蔫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这闺女的手指头比王会计的算盘珠子还快。
几分钟后，顾青瓷抬起头，把写着最终数字的纸递给赵老蔫：“大叔，您家去年的工分收入和分红，加起来应该是七十八块三毛五分。
您看看，跟您记得的数对得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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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瓷来者不拒，都悄悄帮他们算了。
她也不主动要报酬，但淳朴的社员们过意不去，有的给她塞两个自家鸡下的蛋，有的偷偷拿一小把晒干的红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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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瓷看着那俩野鸭蛋，又抬头看看周凛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莫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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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鸭蛋还带着点他掌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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