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独占爹娘宠爱,让幼弟胎死腹中。
不忍爹为情所伤,一碗毒药送走了亲娘。
好不容易将自己嫁了出去。
只因未婚夫在花楼寻欢,我便起了杀心。
未来公婆骂我是毒妇,要我给未婚夫守一辈子活寡。
我依旧云淡风轻,莞尔笑道:
好啊,这下,夫君便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了。
1
我的疯批遗传自爹娘。
我娘生于书香世家,却是个睚眦必报的偏执狂。
因生母早逝,娘受尽生父冷眼,几次在继母的折磨下险些丧命。
可她却硬是忍到了出嫁那日。
侯府的迎亲队伍抵达沈家时,爹一眼就看见手刃继母后,笑着坐在血泊中与亲爹对峙的娘亲。
生出一个弑母的不孝女,父亲大人苦心经营的仕途只怕是要付诸东流了,就连您最宠爱的弟弟妹妹,也别想再抬起头见人。
这便是你做负心汉的报应。
就是那一眼万年,爹不管不顾地爱上了娘。
世人都说我爹是个疯子。
为了一个杀人犯,连爵位也不要了,还用赫赫军功换来一旨赦免。
可没有人知道,爹比起娘,其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常沾沾自喜道: 满京城的贵女,没有一个比得上你娘有魄力,我寻觅半生,好不容易才遇见你娘这样的知己,就算拼上这条命,我也要把她娶进门。
爹对娘有着极强的占有欲。
他最恨旁人觊觎娘的美貌,便自请带我娘远赴塞北戍边,做一对逍遥的鸳鸯。
我五岁那年,娘又有了身孕。
大夫笃定,那是个男孩。
可娘怀我时落了病根,若强行生产,有母子俱损的危险。
当晚,爹就备好了两贴药。
一副,是给他自己喝的绝子药。
另一副,是娘的落胎药。
爹决绝道:
什么血脉香火,我只要月儿。
如果一个孩子要将月儿从我身边带走,我宁愿亲手送他走。
年幼的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占之所爱,守之如命。
所以那碗落胎药,是我主动替爹送的。
我笑得乖巧,对娘说: 以后,爹娘就只会是窈儿一个人的,不会有旁人分走你们对窈儿的爱了。
娘看了看我和爹,感动得直淌泪。
下一秒,她就收起了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红着脸低下头,腼腆道:
原先我还想,若是夫君因我无法生育要纳妾,我就带着你一起下地狱。
现在看来,倒是我小心眼了。
爹也红了眼眶,将我们娘俩搂得更紧。
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下,我遗传了娘的极端偏执,爹的离经叛道。
在塞外,我事事要争第一,想要的东西,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琴棋书画,我要练到样样精通,就连习武,我也逼着自己日夜苦练,直到居于同龄人之上。
在我眼里,只有强者才配做爹娘的女儿。
知足,于我而言是懦夫的选择。
我原以为,塞北会是我一辈子的战场。
这一切的转折,是在我十岁那年。
2
那年,娘饱受病痛折磨,药石无医。
弥留之际,娘揪着爹的领口,一遍遍确认:
夫君知道,我生性善妒,最恨负心汉,你既答应过我,此生唯我一个女人,就算我死了,你也绝对不许另娶。
爹悲痛欲绝,哽咽着对娘发毒誓: 我姜渊此生只有沈长月这一个妻子,姜窈这一个女儿,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娘眼中闪过泪光,欣慰地点了点头。
而后释然地接过我手中那碗能让她解脱的毒药,在爹的怀中安然闭上了眼。
娘走后,爹将一腔悲愤都放在了替皇帝开疆扩土上。
短短五年,爹带着我南征北战,打退了蠢蠢欲动的狄戎,让屡屡进犯的蛮夷自行退避百里。
我们父女成了边塞人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爹为娘守身的第六年,老皇帝的圣旨到了。
奸臣弄权,太子势薄。
秉承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
陛下临终托孤,要父亲回京辅佐太子赵旭登基,替他肃清内政。
爹一贯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那些沽名钓誉,只会纸上谈兵的软骨头,被父亲毫无章法的腹黑手段搅乱了分寸。
还没斗上几个回合,便纷纷败下阵来。
新帝登基后,父亲得封一品护国大将军。
我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得了个县主的封号。
直到恩赏穷尽,新帝尤觉不够。
他曾隐晦地表示,要为爹选一位门当户对的贵女为续弦。
却都被爹一口回绝。
那时,爹告诉我一个道理:
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只有自己想要与不想要。
他低头摩挲着娘最爱的白玉簪,眼中翻涌着化不开的思念:
我不想要的,诸如权势地位,就算有人拱手相让我也嗤之以鼻,我想要的,只有你娘的一颦一笑。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究竟想要什么。
只一味执着于与旁人争抢,将我认为最好的一切都收入囊中。
本以为,我会在京城继续大展拳脚。
可现实,却让我大失所望。
京城的人个个墨守成规,无趣得很。
世家贵女们视我为洪水猛兽,敬而远之。
纨绔公子对我明褒暗贬,却碍于我爹的权势不得不逢迎讨好。
我连个像样的对手都找不到。
日子就像是被冻住了那样,无聊又漫长,全然不如在塞北时痛快刺激。
也就在这时,周家送上了门。
3
新帝的周贵妃多年无子,有心谋取后位。
可她只是礼部侍郎之女,家世资历远远不够格。
为了做大自己的权势,她想出了一个昏招---
让她的胞弟周匀来勾引我,促成两家联姻。
她想利用这门婚事得到将军府的助力,支撑她的野心。
大抵是周家人天生就是当宠妃的料。
周匀在讨人欢心这方面,的确很有天赋。
那日的皇家校场上,我正与一众世家子弟比试箭术。
因我朝重文轻武,上京纨绔们的骑射功夫稀松平常。
我不过让人将箭靶缩成碗口大小,他们便个个脱靶,脸色铁青地下了场。
我意兴阑珊。
正欲离开时,周匀出现了。
他走到对侧的箭靶前,狡猾地冲我笑道:
姜小姐百步穿杨,自然觉得这些人手生无趣,可我这有一个有趣的玩法,不知小姐可愿一试?
周匀指了指自己鬓间束发的白玉簪,眼神挑衅: 死物无趣,在下愿做小姐的人肉箭靶。
我当即就来了兴趣,对着他的方向拉开了弓弦。
见周匀淡定从容,我突然想看看他跪地求饶的窘态。
于是,我故意将第一箭射偏。
撕拉一声,箭矢擦过周匀的肩膀,稳稳扎在他背后的木靶上。
周匀的外袍被撕出一道口子。
他却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慢条斯理道:
姜小姐莫不是觉得我这张脸生得俊俏,一时手软射偏了?
我的征服欲瞬间被勾了起来。
台下那些自诩清流的公子们却率先骂了出来。
男人本该顶天立地,他倒好,同他那狐媚姐姐一个做派只会凭一副色相扭捏作态
我唇角勾起一抹笑,洞若观火。
这些人惧怕将军府的权势,又不敢妄自高攀。
自己得不到,便团结起来,不许旁人占了这个天大的好处。
他们喋喋不休时,我的箭矢已破空而出,精准将那根白玉簪钉在了箭靶上。
周匀很懂得欲擒故纵。
我离开时,他没有急着到我面前献媚,只给我留下了这片刻的印象。
反倒是那些公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围着我拜高踩低。
周家人轻浮,姜小姐自幼在关外长大,可得小心些,若真着了周匀那小人的道,嫁了过去,只怕是要成为一对怨偶。
听到这些话后,我反而生出了些胜负欲。
都说女子嫁人就是一场豪掷千金的赌局。
一入后宅深似海,日日要恪守本分,晨昏定省。
就连尚在闺中,习琴棋书画,培养大家气质,也是为了求嫁一个好人家。
我偏不服,更不认为自己会有屈于人下的那日。
周匀也的确是个妙人。
与我熟络起来后,他总是变着法子给我寻刺激,费尽心思地讨我欢心。
为了让我应下婚事,他不知从哪打听到爹娘的过往,竟学着爹的样子在我面前发毒誓。
我周匀若能得姜窈为妻,此生绝不另娶,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那时我也曾得意过。
认为婚姻于我而言,不过是另一场必胜的仗。
横竖长日无聊,我便想给自己找一个趁手的玩伴。
应下周家的婚事不久。
周贵妃就绞尽脑汁,从陛下那求来了赐婚圣旨。
本是皆大欢喜的美事。
可惜,我和周匀的夫妻情分还没开始。
就以极其不体面的方式收场。
4
大婚前夜,周匀死在了醉仙楼花魁的床榻上。
不是马上风,而是我杀的。
许是曲意逢迎,装了太久,周匀竟在一众狐朋狗友的撺掇下去了醉仙楼。
美名其曰最后的放纵。
他撕下了伪装,大放厥词:
那个姜窈就是只善妒的胭脂虎,竟真敢要求老子,以后只能有她一个女人。
可笑我侍郎府也是世代清流,我周匀自诩上京第一风流公子,长姐还是当今圣上的贵妃,我这样的样貌与才气,凭什么以后要看一个女人的脸色过活当真是生不逢时啊
这时,花魁迎了上去,公子何必与那等悍妇置气,奴家今日便让您体验体验,什么叫真正的女人,保准不给您留下一点儿遗憾
两人旁若无人地亲昵暧昧。
很快,便有见不得周家好的人将此事传到我耳中。
这是对我和将军府赤裸裸的羞辱。
爹娘自小就告诉我,自己的东西若被旁人沾染了,宁毁不惜。
那一刻,我起了杀心,带人封了醉仙楼的门。
推开花魁的房门时,只见绣着并蒂莲的锦帐正随着床榻摇晃。
订婚信物,正被周匀挂在花魁的胸口上把玩。
我怒火中烧。
本想一刀了结了周匀,又觉得这样太便宜了他。
于是,我趁两人绸谬缱绻时,迅速调转刀柄,猛地往周匀的下身刺去。
一声凄厉的尖叫过后,周匀痛苦地倒在地上,像条煮熟的虾米一样蜷缩在一起。
看见我的脸时,周匀先是惊恐。
随后眼底翻涌着怨毒,索性破罐子破摔,指着我咒骂:
姜窈你这毒妇
我想,他大抵是疯了,浑然忘了自己先前卑躬屈膝讨好我的模样。
我嫌弃地与他拉开距离,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珠:
我记得,周公子可是发过毒誓的,说此生只有我一个女人,你既然违背了诺言,没有为我守身如玉,受些惩罚不过分吧?
我转而看向吓得瑟瑟发抖的花魁。
还不快去给周公子找大夫,晚了性命不保,我可不负责。
不许去周匀脸色剧变,强忍着剧痛拉住花魁。
等我爹娘来了,必要你血债血偿
像周匀这样把身体当成工具,用以结交权贵的纨绔,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可他太不中用。
光是骂我就用去了大半条命。
还没等来替他主持公道的爹娘,就因为失血过多,活活把自己吓死了。
5
我血溅醉仙楼的事被周侍郎夫妇闹到了公堂上。
他们抱着周匀的尸首,当着我爹和大理寺卿的面,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的罪行。
你就是个毒妇,五岁就害死亲弟,十岁毒杀亲娘,到了十岁还没人敢娶,我儿肯娶你这克亲的煞星,你不感恩戴德,反倒恩将仇报
他们的话中带着算计: 大将军一世英明,令爱手段狠辣,这门婚事又是陛下亲赐,您总不会包庇这样的杀人凶手?
周家似乎忘了,我爹年轻时可是让全上京闻之色变的混世魔王。
我歪着头看向爹,耸了耸肩膀,摆出一个无奈摇头的姿势。
爹脸色骤冷,朝周侍郎逼近两步,赐婚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夫妻和睦,互敬互爱』,周家当众羞辱我女儿,分明先违了圣意,我女儿顶多算是伤人,按律不过退婚、赔偿。
我得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欺人太甚周夫人率先喊了出来。
爹却一眼看到了往后瑟缩了一步的周侍郎,冷笑着威胁。
凭你们周家的门第,也敢肖想我女儿,当初不过是为了让我的窈儿有个好消遣,才答应这门婚事。
爹捏紧了手中的剑,眼神阴郁: 如今,看到你们周家这副既要又要的嘴脸,本将军实难咽下这口气。
周侍郎往夫人身后躲了躲,惊恐道: 青天白日,将军莫不是要动用私刑
见吓唬得差不多,爹转身面向大理寺卿,这桩婚事本就是周家攀附在先,羞辱在后,闹出人命,也是周匀自作自受,断不能让我姜家背这黑锅。
周侍郎果然怕了。
横竖他有一屋子的儿子和美妾。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见丈夫不中用,想要息事宁人,周夫人扯着嗓子便哭嚎起来:
我就匀儿这么一个嫡子,就算我儿不是你害死的,两家婚事已订,未嫁而夫死,你姜窈也得一辈子给我儿守望门寡,休想再嫁人
周夫人自以为能在精神上杀死我,让我膈应一辈子。
殊不知,她的话让爹豁然开朗。
望门寡又如何?我女儿可以一辈子在府里享清福,无需再嫁人,受公婆磋磨,倒是件美事。
我和爹相视一笑,都觉得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走出大理寺后,我抬头,期盼又不自信地问爹: 爹觉得,女儿伤了那周匀,可是太冲动了些?
爹思索了一会,笑容瞬间凝固。
敢侮辱我的女儿,他死不足惜。
见我若有所思,爹又说: 不过…如今在天子脚下,还是得收敛些。
若是爹,定会在两人情浓时,将全京城的达官显贵都请来看戏,让所有人都看看,周家公子是如何在婚前打陛下的脸,届时,周家为了遮丑,不仅会亲自下场处置周匀,我们姜家又能作为受害者,让周家掏空家底。
爹补充道: 杀人不过头点地,让羞辱自己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最高明的手段。
我恍然大悟,看向爹的眼神越发崇拜。
比起爹的钻营城府,我还是逊色太多。
我记下了这个教训,暗暗发誓要精进自己的手段,日后让践踏我尊严的人都付出代价。
喜事成丧,陛下到底没有真降罪于将军府。
反倒是周家,若非周贵妃求情,只怕要落一个抗旨的罪名。
周家虽窝囊,却并没有咽下这口气。
促成这门婚事的周贵妃,也彻底记恨上了我。
她的报复,来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