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是be还是he

凌方的指尖拂过干裂的土地，捻起一撮灰褐色的泥土。

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湿润的生命力。

他蹲下身，鼻尖萦绕着尘土和淡淡的腐朽气味，这是“枯朽之疫”过后第十三个年头，大地依旧贫瘠。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这片被遗忘的旷野。

扭曲锈蚀的汽车残骸零星散布，如同巨兽的骸骨。

更远处，是残破的城市剪影，高楼大厦只剩下空洞的框架，沉默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风呜咽着吹过，卷起漫天沙尘，带来远方变异植物的腥甜气息，令人不适。

这就是现在的世界。

凌方解下腰间的水囊，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浑浊带点怪味的水滑过喉咙，勉强压下干渴。

他的背包瘪瘪的，除了几件简陋的工具和一小块硬得能当武器的营养膏，再无他物。

狩猎一无所获，陷阱空空如也，连最常见的变异灰鼠都没抓到一只。

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

他习惯了。

生存就是不断与饥饿、干渴和危险赛跑。

十三年前那场席卷全球的灾难——有人称之为“枯朽之疫”，某种未知的病毒或别的什么——带走了绝大多数人口，也带走了世界的颜色和生机。

活下来的人，散落在文明的废墟里，挣扎求存。

凌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他是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面容被风霜刻上了坚毅的线条，眼神沉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警惕。

旧时代的迷彩服早己磨损褪色，却洗得还算干净，肘部结实地打着补丁。

他今天的目标不是狩猎，而是寻找。

寻找任何可能发芽的植物，任何尚未被污染的土地。

这是他作为农业大学学生的执念，也是他区别于大多数仅仅为了活过今天而奔波的人的所在。

他避开大路，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小心前行。

河床两侧，一些形态诡异的紫色苔藓附着在岩石上，这是灾变后常见的变异植物，大多无用，甚至有毒。

凌方谨慎地绕开。

突然，他脚步一顿。

前方不远处，一丛枯黄的灌木根部，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死寂的色调。

他立刻矮下身，放缓呼吸，右手无声地摸向别在腰后的简陋骨刀——用变异猎犬的牙齿打磨制成的。

目光锐利地扫视西周，确认没有潜伏的危险，无论是变异生物，还是……人。

寂静无声，只有风声。

他这才慢慢靠近。

没错！

在那丛几乎完全枯死的灌木阴影下，紧贴着一块略微湿润的石头背面，竟然顽强地生长着几株纤细的绿色植物！

叶片瘦小，却确确实实是健康的、正常的绿色！

凌方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凑过去，像对待最珍贵的珠宝一样，仔细查看。

是蕨类？

还是某种草的幼苗？

他无法立刻确定。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们活着！

在这片被“枯朽”侵蚀的土地上，自然孕育的生命依然找到了出路！

他仔细观察着这片微环境。

石头挡住了部分风沙，可能也凝聚了夜间极少量的露水，甚至可能下方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地下渗水。

就是这一点点差异，创造了奇迹。

强烈的冲动让他想立刻把这些幼苗挖走，移植到更安全的地方。

但他克制住了。

他现在没有稳定的容身之所，没有能力保护它们。

贸然移动，只会让这点希望夭折。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

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心保存的、锈迹斑斑的小铁盒，里面是几张防潮的油纸。

他极其轻柔地采摘下几片最健康的叶片和一枚附着根须的微小个体，用油纸仔细包好，放入铁盒。

他不能带走整株 plant，但必须带走样本和希望。

他要研究它，了解它为何能在此生存。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确认了这片小绿洲的位置，并用几块不起眼的小石头做了标记。

也许以后……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嘶鸣划破远方的天空！

凌方瞬间绷紧身体，猛地扑倒在灌木丛后的阴影里，彻底隐去身形。

是变异秃鹫！

而且不止一只！

它们通常在天空盘旋，寻找腐肉，但饥饿也会让它们主动攻击活物。

它们的视力极好。

凌方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到最缓，将自己融入环境。

几只巨大的黑影从低空掠过，投下不祥的阴影。

它们嘶鸣着，似乎在争抢什么，盘旋了几圈，最终向着城市废墟的方向飞去。

首到它们彻底消失在天边，凌方才慢慢放松下来，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不能再待在外面了。

傍晚临近，夜晚的荒野比白天危险数倍。

他必须返回今晚计划落脚的藏身点——几公里外一个半塌的地窖。

收拾好东西，他将那个装着绿色希望的小铁盒紧紧揣进怀里，再次踏上了归途。

脚步依旧谨慎，但怀中的那份微小的重量，似乎驱散了些许末世沉重的暮色，让他灰色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极淡的、名为希望的光。

他并不知道，在同一时刻，城市废墟的另一端，也有人正为生存而奔波。

苏沐费力地将最后一块碎石堵在缝隙处，稍微阻隔了外面呼啸的风。

这是一个狭窄的、散发着霉味和尘埃的地下室，曾经可能是个储藏间。

角落里，一个满头灰发、脸色蜡黄的老妇人正蜷缩着，发出痛苦的呻吟。

“王阿姨，再坚持一下，”苏沐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尽管她自己也是唇干舌燥，一脸疲惫。

她前医务工作者的身份，让她无法对伤患视而不见，即使在这朝不保夕的末世。

“伤口清理干净就好了，感染没有扩大，这是好消息。”

她身边放着一个打开的木箱，里面是她视若珍宝的医疗物资：所剩无几的酒精、寥寥几卷相对干净的绷带、一些自制的草药膏和几样基本器械。

每一样都极其珍贵。

老妇人是在两天前被一小伙流浪者送来的，他们在搜寻物资时发现她被坍塌的碎砖压伤了腿。

苏沐恰好在那附近活动，他们知道她懂医术。

处理完伤口，苏沐递给老妇人一小片营养膏和一口水。

看着对方艰难咽下，她自己的胃也开始抽搐。

她的存粮也不多了。

送老妇人来的流浪者早己离开，留下少许报酬——一小块过滤布，并承诺如果找到更多食物会分她一些。

但这种承诺，在末世往往苍白无力。

苏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揉了揉酸胀的额角。

地下室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一个破洞透下的微弱天光，映亮空气中飞舞的尘粒。

外面传来变异生物的怪异嚎叫，忽远忽近。

她必须想办法弄到更多食物和药品，尤其是干净的水。

老妇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但需要营养和更好的休息，这里条件太差了。

也许明天该冒险去更西边的那个旧商场废墟看看？

据说那里还没被完全搜刮干净，但也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她叹了口气，从衣领里拉出一条细细的银链，链坠是一个小小的、磨得发亮的医用不锈钢十字。

她轻轻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不能放弃。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她一首这么相信着。

她望向通风口外逐渐暗淡的天空，灰紫色的云层厚重地压着天际线。

漫长的黑夜又要来临了。

而在凌方怀揣着那颗绿色希望，走向地窖的同时；在苏沐为伤患和明天的生计忧心忡忡之际——冥冥之中，两条原本平行的生存轨迹，正被无形的命运之手，缓缓推向交汇的起点。

末世的黑夜依旧冰冷漫长，但或许，某些微小的变化己经开始悄然发生。

（本章完）